麒麟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早朝因为扶苏那档子事，加上昨日积压的诸多问题都己有了决断，进行得异常迅速。
嬴政挥退百官，只留下了心腹近臣。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昨夜为了批阅那些奏折，几乎一夜未眠，此刻倦意如潮水般涌来。
他靠在御座上，目光再次投向殿外，那方向，正是扶苏府邸所在。
“蒙卿。”
嬴政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
蒙毅心中一紧，连忙上前一步：“臣在。”
“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嬴政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蒙毅心头。
“朕给了他机会，给了他台阶，甚至给了他执掌部分军权的可能。”
“可他呢？通宵达旦，诵读儒经！”
“他这是在做什么？在向全天下宣告，他扶苏与朕不是一路人吗？”
“是在告诉那些六国余孽，他同情他们吗？！”
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怒火再次被点燃。
“不堪大用！真是……不堪大用！”
他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朕甚至在想，是不是该彻底放弃这个长子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赵高差点没能抑制住嘴角的狂喜！
放弃扶苏？
陛下，您可千万要这么想啊！
他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失魂落魄的蒙毅，心中乐开了花。
蒙毅啊蒙毅，你压错宝了！
嬴政发泄完怒火，只觉得身心俱疲，那股熟悉的虚弱感再次袭来。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
“赵高。”
“奴婢在！”
赵高立刻像条听话的狗一样，小跑着上前。
“丹药。”
“喏！”
赵高应声，眼中闪过精光，转身快步走向偏殿的丹房。
片刻之后，他手捧一个精致的玉盒，恭恭敬敬地走了回来。
“陛下，您的仙丹。”
赵高打开玉盒，一枚丹药，正静静地躺在其中，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草木香气。
嬴政看着那枚丹药，眼中的烦躁，似乎都消散了些许。
他伸出手，便要去取。
蒙毅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缩！
扶苏昨夜那双严肃到极致的眼眸，那句凝重无比的嘱托！
“丹药有毒，危及陛下！”
赌了！
管他什么君前失仪，管他什么龙颜大怒！
若是陛下龙体有损，他蒙毅万死难辞其咎！
就在嬴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丹药的那一刹那。
“陛下！”
蒙毅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嘶哑地喊了出来！
嬴政的动作一顿，不悦地看向他。
赵高更是吓了一跳，差点把玉盒给摔了。
只见蒙毅双膝跪地，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陛下，丹药……很有可能有毒！”
“！！！”
整个麒麟殿，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赵高的脸“唰”的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陛下！陛下明鉴！奴婢冤枉啊！”
“这丹药都由丹房严格看管，每一颗都经过银针试毒。”
“还让专门的试药内侍先行服用，绝不可能有毒啊！”
嬴政先是一愣，随即，他看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蒙毅，竟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蒙卿，你这是在跟朕开玩笑吗？”
“此乃方士采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为朕精心炼制的长生之药，何毒之有？”
嬴政的笑声中，带着荒谬和不悦。
然而，蒙毅却抬起头，双目赤红，固执地迎上嬴政的目光。
“臣不敢欺君！”
“臣恳请陛下，暂缓服用此丹！容臣……容臣做一个实验，一试便知！”
看到蒙毅再三阻拦，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嬴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在蒙毅和抖得快要散架的赵高之间来回扫视。
那眼神中的审视，让赵高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完了！
他要完了！
嬴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蒙毅身上，声音冰冷得没有温度。
“理由。”
“给朕一个，你认为丹药有毒的理由。”
蒙毅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会掀起滔天巨浪。
但他别无选择。
“回陛下……”
“是长公子。”
“昨夜，长公子扶苏，亲口告知于臣。”
“扶苏？”
当这两个字从蒙毅口中说出时，嬴政的脸色瞬间从冰冷转为暴怒！
那股刚刚被丹药压下去的火气，“轰”的一下，以百倍的强度，重新燃爆！
“又是扶苏！”
嬴政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玉盒滚落在地，那枚赤红的丹药也滚了出来。
“他自己读儒经读傻了，还想拉着你一起发疯吗？！”
“一个连门都不能出的顽劣之子，他凭什么说丹药有毒？他见过了？他查验了？！”
“蒙毅！你让朕太失望了！如此荒唐之言，你也敢信？！”
帝王的雷霆之怒，席卷了整个大殿，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跪在地上的赵高，在最初的惊恐过后，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一边发抖，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尖利声音冷笑道：
“陛下……奴婢斗胆说一句……”
“蒙上卿与长公子素来交好，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他说出这等荒诞无稽之言，怕不是……怕不是为了太子之位，才故意构陷，危言耸听啊！”
这句话，如同一把最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嬴政心中最敏感的地方！
然而，赵高失算了。
他低估了嬴政对权力的绝对掌控欲。
“住口！”
嬴政的怒火，瞬间调转方向，如同一座火山，朝着赵高轰然爆发！
“太子的事，也是你一个阉人可以议论的？！”
“谁给你的胆子！”
那股毁天灭地的帝王威严，让赵高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触碰到了绝对的禁忌！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赵高吓得魂飞魄散，疯狂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嬴政看也不看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依旧跪得笔首的蒙毅。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枚滚落的赤红色丹药。
嬴政捏着那枚丹药，缓缓举到眼前，目光却穿过丹药，首刺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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