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的血腥味尚未散尽，蒙毅与赵高一前一后，躬身退出。
两人走到殿外，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蒙毅步履匆匆，心头的大石虽然落下，但陛下的猜忌却像一根新的刺，扎得他寝食难安。
长公子，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赵高则慢悠悠地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车轮一动，后臀便传来一阵刺痛。
那是之前因为进献丹药，被盛怒的嬴政赏的杖责。
该死的扶苏！
赵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靠在车厢壁上，脑中飞速盘算。
徐福、卢生、侯生……这三个人必须找到！这可是一笔泼天的富贵！
可天下之大，找三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更让他烦躁的是，扶苏这次立下不世之功，陛下嘴上说着己经去修长城，可心里的天平倾斜。
一个能救驾的儿子，和一个只知玩乐的儿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唉……”
赵高烦闷地叹了口气。
马车回到赵府，他刚一下车，管家便匆匆迎了上来。
“主人，十八公子来了，正在厅中等您。”
赵高眉头一皱。
胡亥？他来做什么？
怀着不耐，赵高走入正厅，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兴奋地来回踱步的儿子。
“老师！”
胡亥一见赵高，立刻扑了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老师您听说了吗？我那个好大哥，被父皇赶去修长城了！”
“我早就派人盯着他了！他昨晚读那些酸儒的破书，父皇肯定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胡亥手舞足蹈，激动得脸都红了。
“老师，你说，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让父皇也看看我的本事！”
赵高看着他这副蠢样，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胡亥。
“公子，你可知，长公子为何被贬去上郡？”
胡亥一愣，想当然地回答：“自然是因为他惹父皇生气了啊！”
赵高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怜悯。
“公子，你错了。”
“长公子此次，非但无过，反而有天大的功劳。”
胡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功……功劳？什么功劳？”
赵高一字一顿地说道：“救驾之功。”
接着，他便将丹药有毒，扶苏献上验毒之法，救了嬴政一命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胡亥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这……这怎么可能？他……他怎么会知道？”
他喃喃自语，满脸的不可置信。
自己还在为扶苏被贬而沾沾自喜，结果人家转头就立下了救驾的泼天大功！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如毒蛇般攫住了他的心脏。
看着胡亥失魂落魄的样子，赵高眼中闪过精光，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公子，事己至此，慌乱无用。”
“长公子立下大功，圣心难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胡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赵高缓缓踱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既然长公子立下了大功，那我们就帮他一把，让他的功劳，传遍天下！”
“什么？”胡亥不解。
赵高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的私语。
“我们就大肆宣扬，说大秦长公子扶苏，仁德宽厚，有圣主之相。”
“此次更是洞察奸佞，救驾有功，乃是帝国未来的希望！”
“我们要让六国的那些余孽，都听到他的贤名！”
胡亥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妙啊！老师！此计甚妙！”
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王子，六国余孽才懒得理会。
可一个被嬴政看重、被满朝文可称颂、绝对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扶苏成长起来之前，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就这么办！我这就去安排！”胡亥兴奋地就要往外跑。
赵高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看着胡亥离去的背影，赵高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种借刀杀人的计策，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道。
他根本无法真正影响到嬴政的决定。
后臀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了。
……
咸阳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客栈。
雅间内，数名气息彪悍的男子围坐一堂，气氛压抑。
为首一人，“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
一名风尘仆仆的探子推门而入，单膝跪地。
“张良大人，消息确凿！秦始皇长子扶苏，己被贬斥，发往上郡，监军长城！”
“哗——”
消息一出，满座皆惊，随即爆发出压抑的议论声。
“太好了！嬴政果然还是厌弃了他！”
“我就说，那扶苏就是个没用的腐儒，整日与那帮儒生厮混，嬴政怎会喜欢？”
一个壮汉猛地一拍桌子，地说道。
“大人！我看，刺杀计划可以搁浅了！”
“一个被发配边疆的失宠皇子，杀了也无甚大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
张良端着茶杯，沉默不语，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
首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缓缓抬起头。
“你们，当真以为嬴政是如此简单之人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失宠？被贬？”
张良冷笑一声。
“你们谁知道他离京的路线？谁知道他身边除了明面上十几个护卫，暗中还有多少人？”
“嬴政此人，刚愎自用，却也心思缜密。他表现出对扶苏的失望，就说明他心中另有图谋！”
刀疤脸被问得哑口无言，犹豫道：“那……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等到他抵达长城再动手？”
“糊涂！”
张良厉声呵斥。
“长城有蒙恬的三十万大军！一旦扶苏进入军中，便如龙归大海，我们再无半分机会！”
“最好的机会，就在路上！”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传我命令！动用所有潜伏在秦中的人手，给我沿着咸阳通往上郡的所有道路。”
“全力搜索扶苏的踪迹！”
“我们赌一次！”
张良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决绝。
“就赌我们能在他抵达长城前找到他！”
“也赌嬴政那个暴君，自负到没有在暗中布置罗网密卫！”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我们必败无疑。”
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
“去吧，立刻安排！”
众人心中一凛，齐齐拱手：“喏！”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
一队不起眼的车马，己经驶离咸阳百里之外。
马车内，扶苏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对于路上的安危，他并不担心。
根据他所熟知的历史，张良那次著名的博浪沙刺秦，目标是嬴政本人。
至于自己……
一个被贬去修长城的失宠皇子，应该还不值得六国余孽大动干戈。
此行，当是一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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