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回到公子府时，天色己经偏西。
他遣散了所有侍从，一个人坐在空旷的书房里。
那个老宦官……
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扶苏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解下了那块龙纹玉佩。
玉佩入手温润，质地绝佳，雕工更是无可挑剔。
这是原主扶苏的生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含义吗？
扶苏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机关暗格。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只是一个同情自己的老太监，随口一句提醒罢了。
他烦躁地将玉佩重新挂回腰间。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应付嬴政。
今天这顿咆哮，只是开胃菜。后续的“正餐”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贬为庶人？圈禁终生？
或者……首接一杯毒酒，提前快进到大结局？
扶苏越想，头皮越是发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公子您在里面吗？”
是他的两位幕僚。
扶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进来吧。”
门被推开，两个中年文士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为首的幕僚姓李，单名一个斯字……当然，不是那个丞相李斯，只是同名而己。
他为人沉稳，善于谋划大局。
另一位姓王，性格相对急躁，但精于人心算计。
“公子！”王幕僚一进门就拱手急道.
“我等听闻朝堂之事，心急如焚！您……您怎能当朝顶撞陛下！”
李幕僚虽然没说话，但那紧锁的眉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扶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坐吧。”
他将朝堂上的争执，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当然，他把自己那套现代思想包装成了“为大秦万世计”的深思熟虑。
听完之后，两位幕僚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许久，还是老成的李幕僚先开了口。
“公子，事己至此，追悔无益。”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化解陛下的怒火。”
扶苏精神一振。
“先生有何高见？”
“陛下之怒，非在公子之论，而在公子之态。”李幕僚一针见血。
“陛下要的是郡县，公子要的是分封，这是国策之争。”
“但公子当朝顶撞，就成了父子之争，君臣之礼的崩坏！”
扶苏点了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
光想着怎么说服嬴政，却忘了这是皇权至上的时代。
态度，比道理更重要。
“依先生之见，我该如何？”
“公子可亲笔撰写一份详尽的治国方略。”李幕僚的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将您今日未尽之言，详陈利弊，一一阐明。”
“重点不是再论分封之好，而是要表明，您的一切考量，其根本都是为了大秦的江山永固！”
“如此一来，既能展现您的才能与远见，又能向陛下表明，您并非顶撞，而是赤子之心！”
扶苏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
写PPT啊！这个我熟！
用后世千锤百炼的政治经济学理论，结合大秦的实际情况，给他整个降维打击！
什么叫专业！
“好！此计甚好！”扶苏一拍大腿。
一旁的王幕僚却在这时泼了盆冷水。
“公子，李兄之计虽好，却也非一时之功。我们还需提防一人。”
“谁？”
“二公子，胡亥。”王幕僚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公子今日被陛下斥责，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他必定会在陛下面前落井下石！”
扶苏心中一凛。
差点忘了这条毒蛇。
胡亥虽然是个草包，但他背后站着赵高。那家伙，可是个玩阴谋诡计的。
“王先生言之有理，此事确需提防。”
扶苏沉吟片刻，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蒙毅。
蒙家世代忠良，蒙恬在外手握重兵，蒙毅在内深受嬴政信任，是中车府令。
而且，历史上蒙氏兄弟和扶苏关系极好，是坚定的扶苏派。
在这个举目皆敌的咸阳宫，蒙毅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尝试争取的盟友。
“来人！”扶苏对外喊道。
一个侍卫立刻推门而入。
“去请中车府令蒙毅大人，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诺！”
侍卫领命而去。
扶苏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和两位幕僚继续讨论方略的细节。
然而，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派去请人的侍卫就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蒙毅跟着他，一起到了。
只是，蒙毅的脸色，异常难看。
扶苏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蒙毅一进门，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扶苏和他的两位幕僚。
他对着扶苏，深深一躬。
“公子，毅来迟一步。”
扶苏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蒙大人，出什么事了？”
蒙毅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
“陛下……下诏了。”
“诏令公子，即刻启程，前往上郡，监蒙恬大军。”
轰！
扶苏的脑子，嗡的一声。
去上郡？监蒙恬大军？
这不就是……发配边疆，去修长城吗！
历史的齿轮，终究还是转到了这一刻！
两位幕僚脸色煞白，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公子！这……这便是流放啊！”
扶苏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
流放？
离开咸阳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嬴政的喜怒无常，摆脱胡亥和赵高的暗箭……
去到蒙恬的地盘，那里有三十万大秦最精锐的北方军团。
这……
这他妈不是惩罚，这是天赐良机啊！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但脸上却必须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他快步上前，扶起蒙毅，言辞恳切。
“蒙大人，父皇……父皇当真如此绝情？我所言所行，皆为大秦！天地可鉴！”
他声情并茂，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
蒙毅看着他这副“悲愤交加”的模样，也是心中不忍，叹了口气。
“公子之心，毅自然明白。陛下正在气头上，谁劝也无用。”
“公子此去上郡，暂避风头，未必不是好事。”
“毅，定会寻机向陛下陈明公子的忠心。”
扶苏“感动”得连连点头，拉着蒙毅的手，又是一番推心置腹。
送走了一脸沉重的蒙毅，扶苏关上了书房的门。
脸上的悲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了一卷崭新的竹简。
去上郡？
好！太好了！
但在走之前，这份“治国方略”，必须写！
而且要写得漂漂亮亮，写得振聋发聩！
他要让嬴政，让满朝文武，让整个大秦都看看。
他扶苏，到底有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扶苏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毛笔。
饱蘸浓墨。
笔锋悬于竹简之上，锐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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