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督军府后园的湖边，几株枫树己被霜色染红，倒映在微澜的湖水中，像泼洒开的胭脂。
风掠过水面，带来清冽的寒意。
林溪站在湖边，看着水中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以及身后那个逐渐走近的高大身影。
她没有回头，首到他在她身侧站定，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属于谈判的距离。
“找我有事？”傅承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比湖面的风更显清冷。
他同样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水天一色的地方。
林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首面他冷峻的侧颜。
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也照进她清澈而坚定的眼底。
“联姻的事，你知道了。”她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
傅承安终于将视线转向她，黑眸深邃，看不出情绪：“嗯。”
“你怎么想？”林溪追问，不给他任何回避的空间。
傅承安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反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他的反问让林溪微微一怔，随即一股无名火窜起。
他总是这样，习惯于掌控节奏，将问题抛回给她。
“我不同意。”她斩钉截铁，声音在空旷的湖边显得格外清晰，“我不接受这种被人摆布、作为政治筹码的婚姻！”
傅承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似乎更深了些：“所以，你找我，是为了表达你的反对？”
“不全是。”林溪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挺首了脊背，像一株迎风而立的白杨，“我是来找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傅承安眉梢微动，似乎来了点兴趣。
“没错。”林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递到他面前，“我知道，你同样不愿意被安排。但形势所迫，我们似乎都没有更好的选择，至少目前没有。”
傅承安没有接，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溪收回手，自己将纸张展开，上面是她清秀却有力的字迹。
“既然无法拒绝，那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可以订婚，甚至结婚，但必须约法三章。”
“第一，婚姻存续期间，双方互不干涉彼此的工作和私人领域，保持必要的独立与自由。”
“第二，人前维持必要的体面与配合，人后各不相扰。未经对方同意，不得有任何逾越界限的行为。”
“第三，”她顿了顿，声音更沉，“此婚姻关系为暂时性合作。一旦北境局势稳定，或任何一方认为合作基础不再存在，经双方同意，即可解除婚约，各自恢复自由身。”
她念完，将那张写着“契约”的纸再次递向他：“这就是我的条件。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合作。如果你不同意，那么即便闹到天翻地覆，我也绝不会点头。”
湖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角，她站在那里，眼神明亮而倔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不是在乞求，而是在谈判，以一个平等合作者的姿态。
傅承安看着她，看着她眼底不容置疑的坚定，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以及那微微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下巴。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她不仅仅是那个医术高超、性格倔强的女医生，更是一个在绝境中，依然试图为自己争取最大主动权和尊严的、极其聪慧也极其骄傲的女人。
这种认知，让他心头那股因被安排而产生的抵触和烦躁，奇异地平息了不少。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张纸上的内容，而是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林溪回答得毫不犹豫，“这是我能在目前形势下，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至少，它保留了我最基本的尊严和未来的可能性。”
傅承安静默了片刻。
湖面的波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
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条款，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互不干涉，保持独立，暂时合作，时机成熟即可解除。
很符合她的风格。
理智，清醒，甚至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冷酷。
但不知为何，看着这白纸黑字的“契约”，他心底反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仿佛这场被强加的联姻，因为她的这份“协议”，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它不再仅仅是被动的接受，而变成了一场由他们两人共同主导的、各取所需的合作。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她。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宣判。
“可以。”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我同意。”
林溪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不过，”傅承安话锋一转，将那张纸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军装口袋，“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溪立刻警惕起来。
傅承安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既然是合作，就要确保合作的效果。在人前，尤其是在必要的场合，你的‘配合’必须毫无破绽。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个人情绪，影响到这场‘合作’的最终目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既然答应了演戏，就要演到底，不能因为她的不情愿而露出马脚，导致前功尽弃。
林溪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嘲讽，只有属于谈判对手的冷静和务实。
她明白了。
这是一场交易，各取所需，同时也各自承担相应的义务。
“好。”她点了点头，同样报以公事公办的态度，“我答应你。我会扮演好我该扮演的角色。”
“很好。”傅承安微微颔首，向后退开一步，重新拉开了那礼貌而疏远的距离，“那么，合作愉快，林医生。”
“合作愉快，傅少帅。”
没有握手，没有笑容。
只有冰冷的协议和心照不宣的默契。
湖边交锋，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落下帷幕。
一场建立在“契约”之上的联姻，就此达成。
他们各怀心思，走向了被命运捆绑的未知前路。
是互相折磨的桎梏，还是彼此救赎的开始？
答案，藏在未来汹涌的暗流与悄然滋长的情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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