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安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这得益于他强健的体魄和林溪精准的治疗。
但督军府的气氛，却并未随着他身体的康复而变得轻松，反而因为一份来自南京的电报，骤然紧张起来。
书房内，红木书案上摊开着那份措辞严谨、却暗藏机锋的电文。
傅震霆坐在主位，面色沉凝。
傅承安站在窗前，背影挺拔依旧，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冷硬。
“南京方面的意思，己经很清楚了。”傅震霆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沉重，“北境局势微妙，他们希望看到更稳固的联盟。和林家的联姻，是目前最能体现我们诚意、也最能稳定局面的方式。”
他抬起眼，看向儿子的背影：“承安，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傅承安没有回头，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那棵在秋风中摇曳的老槐树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父亲，北境的稳定，靠的是枪杆子和边防线，不是一纸婚约。”
“糊涂！”傅震霆语气加重，“枪杆子固然重要，但人心、后勤、各方势力的平衡，哪一样不需要经营？林家在北境根基深厚，老林在军中和政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娶了林溪，不仅能巩固我们在北境的地位，也能让南京那边少些猜忌，多些支持！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傅承安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眸里却翻涌着暗流：“所以，我就必须牺牲我的婚姻，去换取这些？”
“牺牲？”傅震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承安，你是我傅震霆的儿子，是北境的少帅！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你的婚姻就从来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傅承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父亲，您别忘了，当初是您默许，甚至推动，让我和她有了那些‘接触’。现在，您又告诉我，这是我的‘责任’？”
他向前一步，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父亲带着压迫感的视线：“如果只是为了责任，北城名媛众多，苏婉清，或者其他任何对傅家有益的家族女儿，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林溪？”
傅震霆被他问得一滞，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语气缓和了些许：“承安，你心里清楚，林溪那丫头，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她有才华，有胆识，有主见，更重要的是……你们之间，并非全无情谊。”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傅承安强装的冷静。
他想起雨夜急诊室外她脆弱的模样，想起她守在他病床前疲惫的侧脸，想起她拿着手术刀时专注坚定的眼神……
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傅震霆观察着儿子的神色，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语气更加语重心长：“承安，我知道你性子傲，不愿意被安排。但有时候，命运的安排，未必是坏事。林溪是个好姑娘，配得上你。这门婚事，于公于私，都是最佳选择。你好好想想。”
说完，傅震霆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书房，将一室的沉重与抉择，留给了傅承安。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傅承安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父亲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击在他的心上。
责任……情谊……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婚姻会与这些词汇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更未曾想过，那个一开始让他觉得麻烦、倔强、甚至有些碍眼的女人，会如此深刻地搅动他的心绪。
他厌恶被安排，厌恶将婚姻作为政治筹码。
可如果对象是她……
那个会在生死关头将信任完全交付于他，也会在他最脆弱时给予无声守护的女人。
那个看似冷静疏离，实则内心柔软坚韧的女人。
傅承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胸腔里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与挣扎。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家公馆的书房里，也上演着类似的一幕。
林瀚章将一份同样的电报副本推到林溪面前，脸上带着无奈与凝重。
“溪儿，傅家那边……态度己经很明确了。南京方面也乐见其成。”林瀚章看着孙女瞬间绷紧的脸色，叹了口气，“爷爷知道你不愿意，但……形势比人强。”
林溪看着那份电文，指尖冰凉。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联姻被如此正式地、不容拒绝地摆在面前时，她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屈辱和愤怒。
“所以，我就必须像个物品一样，被用来交换所谓的‘稳定’和‘支持’？”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溪儿！”林瀚章语气严肃起来，“这不是交换！这是两个家族的联合，是关乎北境未来格局的大事！傅承安那孩子，你也接触了这么久，他的人品、能力，难道还入不了你的眼？”
林溪猛地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这是两回事！爷爷！我承认他有能力，或许……或许他也不算坏人。但这不代表我就要接受这种被安排的婚姻！我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主！”
“做主？”林瀚章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孩子，生在林家，享受着林家带来的荣耀和便利，就意味着在某些时候，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责任，又是责任！
林溪咬紧了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责任”来压她？
她想起傅承安那张冷硬的脸，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她相似的疲惫，想起两人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与拉扯……
心乱如麻。
她究竟是不愿意接受联姻？
还是……不愿意接受这种被强迫的方式？
亦或是，她害怕面对那个男人，害怕在那场注定不平等的婚姻里，迷失掉真正的自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挣脱不得。
两个书房，一对男女，面临着同样的逼仄抉择。
家族的责任，个人的意愿，暗流涌动的局势，以及彼此之间那己然滋生、却尚未挑明的情愫，如同几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们。
联姻的摊牌，将两人都推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下一步，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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