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安的情况稳定后，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高级军官病房。这里安静许多，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林溪依旧每天来看他，以主治医生的身份。
检查伤口，调整用药，记录生命体征。
只是，她停留的时间，不知不觉变长了。
起初，两人之间的相处还带着协议框架下的生硬和距离。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
“伤口还疼吗？”
“有点。”
“按时吃药。”
“嗯。”
对话简短，干巴巴的，像在完成某种任务。
但渐渐的，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这天下午，林溪检查完傅承安的伤口，发现愈合情况良好，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些。
她收拾器械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几份文件——是些不太紧急的军务报告。
他受伤期间，一些非核心的事务被送到了这里。
傅承安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好了不少。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口问了一句：“对这些感兴趣？”
林溪动作一顿，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都这样了，还放不下工作。”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埋怨？
或者说，是关心？
傅承安抬眼看她。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微微蹙着眉，专注地整理着医药箱，那神态，不像是对一个“合作对象”，更像是对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这种认知，让傅承安冷硬的心房，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习惯了。”他淡淡回道，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林溪没再说话，将医药箱盖好。
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平和。
她走到窗边，调整了一下百叶窗的角度，让阳光更均匀地洒进来。
“多晒晒太阳，对恢复有好处。”
“嗯。”
她转过身，看到他正拿起一份文件，似乎想翻阅，但左胸的伤口限制了他的动作，让他显得有些笨拙和吃力。
林溪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文件，帮他调整了一下背后的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要看哪一页？我帮你拿。”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刻意。
仿佛这只是医生对病人的寻常照顾。
傅承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甜气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第三页。”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林溪翻到第三页，将文件递到他手边容易拿取的位置。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顿。
一种微妙的电流，在短暂的接触中传递。
林溪迅速收回手，退开一步，脸上有些发热。
“你……你看吧，我再去看看你的化验单。”
她有些慌乱地转身，走向放在一旁小桌上的病历夹，借此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
傅承安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目光深邃。
他没有去看那份文件，视线依旧焦着在她身上。
他发现，她今天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检查完就立刻找借口离开。
她留了下来，虽然借口是看化验单，但那份不自然，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松动。
冰封的湖面，似乎正在阳光的照耀下，悄然融化。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
林溪会在他输液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医学期刊，偶尔会就某个复杂的病例，下意识地低声自语，或者蹙眉思考。
有一次，傅承安听到她低声念叨着一个英文药名，似乎在权衡用药方案。
他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提出了一个基于他了解的、关于士兵体质差异的考量。
林溪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她没想到，一个军人会对医学用药有如此见解。
两人就那个病例，简短地交流了几句。
虽然观点不尽相同，但那是一次脱离了“医患”和“协议”框架的、平等的、关于专业领域的对话。
那一刻，他们不再是傅少帅和林医生，也不是受协议捆绑的合作者，而是两个独立的、互相欣赏的个体。
还有一次，林溪带来了一小盆翠绿的文竹，放在他的窗台上。
“病房里有点生气比较好。”她如是说，语气随意。
但傅承安看着那抹生机勃勃的绿色，再看向她故作平静的侧脸，心底某个角落，悄然变得柔软。
他们开始聊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
虽然依旧不多，但不再是纯粹的公务。
他会问及她在国外学医的经历，她会偶尔提起医院里遇到的趣事，或者某个棘手病例带来的困扰。
对话不再干涩，多了几分自然的流动。
他依然冷峻，她依然独立。
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冰，却在日复一日的病房独处中，无声无息地消融。
不再需要刻意划分界限，不再需要提醒自己保持距离。
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在朝夕相处和生死相依后，自然而然地建立起来。
当林溪某天傍晚离开病房时，傅承安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明天……什么时候来？”
林溪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他笼罩在一片暖金色的光晕里，削弱了他平日的冷硬。
“上午查房的时候。”她回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给你带城南那家的豆浆，听说还不错。”
傅承安微微颔首，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好。”
门轻轻关上。
傅承安看着那扇门，许久，才收回目光，落在窗台那盆文竹上。
翠绿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冰层消融，春水微澜。
有些改变，早己在心底生根发芽，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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