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己经两天。阳光明媚，草坪翠绿，象牙塔里的生活依旧光鲜而有序，仿佛京郊那场狼狈的困局从未发生。
但林晚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坐在图书馆她常占的、靠窗的专属位置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时尚杂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寒舟坐在他对面的桌子，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衬衫，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计算机原理原著，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他很平静。平静得让林晚心烦意乱。
那晚在废弃工厂里，他生火时的沉稳，他递来热水时的沉默，他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时指尖无意擦过她肩膀的触感……还有他那个该死的问题！所有这些画面，如同幽灵般，总在她放松警惕时钻入脑海。
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理首气壮地、带着纯粹的恶意去刁难他。甚至，当她的目光落在他那件廉价的衬衫上时，会鬼使神差地想起它包裹下的、在寒冷夜晚提供过温暖的来源。
这是一种背叛！对她自己阶级和过往行为的背叛！
林晚烦躁地合上杂志，发出不小的声响。周围几个同学投来诧异的目光，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吓得对方立刻低下头。
她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种诡异的平衡，重新掌控局面。
对，补偿！像林家一贯的做法那样，用他无法拒绝的东西，买断那晚的“意外”，买断他提供的“服务”，也买断她心里那点不该有的、软弱的涟漪。
下午，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学生会临时办公室（林晚挂名副主席，这里算是她的另一个据点），林晚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额度可观的信用卡副卡推到陆寒舟面前。
“拿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种恩赐，而非补偿，“算是……那晚你表现不错的奖励。去买几身像样的衣服，或者干点别的什么。”她顿了顿，补充道，试图让这件事听起来更像一场交易，“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你的人情。”
陆寒舟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那张金色的卡片上，停留了几秒。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惊喜，没有贪婪，甚至没有嘲讽。
就在林晚以为他会像之前拒绝置装费一样拒绝时，他却伸手拿起了那张卡。
林晚心中莫名一松，随即涌起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掺杂着鄙夷的释然。看吧，说到底，还是钱最好用。那晚的一切，不过是困境中的权宜之计，他依旧是那个需要为生计挣扎的穷学生。
然而，陆寒舟拿起卡，并没有收起来，而是用指尖夹着，轻轻放在了桌面上，推回到林晚面前。
“林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他平静地开口，“不过，那晚只是特殊情况下的自保和互助，谈不上人情，更不需要奖励。”
他看着她，眼神清澈见底，仿佛能看穿她所有试图粉饰的动机。
“如果林小姐觉得过意不去，”他话锋一转，指向电脑屏幕，“这里正好有几份关于林氏集团近期市场动向的数据分析报告，还有一些……我个人观察到的、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点。或许，这些‘工作成果’，更能体现我的价值。”
林晚愣住了。
他不要钱？他宁愿用更复杂、更耗费精力的工作来“抵偿”？
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总是在她以为摸清他套路的时候，给出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
“你……”林晚一时语塞，脸上有些挂不住，“陆寒舟，你别不识好歹！给你钱是看得起你！”
“我知道。”陆寒舟淡淡应道，目光重新回到屏幕，手指开始敲击键盘，“所以，我更想用林小姐‘看得起’的方式，来证明我的价值。”
他拒绝的不是钱，而是她试图用钱来定义和买断他们之间那晚经历的意图。他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关系，重新拉回到了“雇主与雇员”、“助理与小姐”的公共层面，却又在“工作”的掩护下，进行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关于那晚的无声对话。
林晚看着他专注工作的侧影，一股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她发现，自从工厂那夜之后，她和陆寒舟之间，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粘稠的蛛网。他们共享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脆弱、恐惧和短暂依赖的秘密。她无法再纯粹地恨他、鄙夷他，因为他见过她最不堪的一面，并且……没有落井下石。
她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他。观察他听课时的专注，观察他与寥寥几个朋友（比如那个叫沈墨的黑客）交谈时偶尔露出的、极淡的笑意，观察他面对其他同学或老师不公对待时的沉默与隐忍。
她惊恐地意识到，她正在将他从一个扁平的“敌人”符号，还原成一个立体的、复杂的人。
而这种“还原”，让她感到无比恐慌。因为一旦他成了“人”，她过去对他所做的一切，就变得格外清晰和……丑陋。
一次小组讨论课上，一个惯会溜须拍马的男生为了讨好林晚，故意将小组项目中的一个难点和错误甩锅给陆寒舟，言语间极尽嘲讽。
若是以前，林晚会乐见其成，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但那天，她看着陆寒舟沉默地承受指责，眉头微蹙，准备开口解释时，林晚竟然鬼使神差地，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够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打断了那个男生的喋喋不休，“这个模块的数据源头是我提供的，如果有问题，也是我的责任。与其在这里推卸责任，不如想想怎么解决。”
话音落下，不仅那个男生愣住了，整个小组的人都愣住了。连陆寒舟都抬起眼，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林晚自己也愣住了。她怎么会……帮他说话？
她立刻感到一阵懊恼和羞愤，仿佛当众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她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看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她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讨论室。
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林晚的心还在砰砰首跳。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她和他，明明应该是猎人与猎物，是公主与乞丐，是欺凌者与被欺凌者。
可现在，他们算什么？
他们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她无法再纯粹地伤害他，甚至会在别人伤害他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维护欲？
这种扭曲的、不上不下的关系，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让她吞咽困难，坐立不安。
——她和他，仿佛成了被困在那座废弃工厂里的“共犯”，共享着一段不愿提及却又无法磨灭的记忆。这条意外产生的纽带，究竟会将他们引向何方？林晚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悬崖边缘，而推她下去的人，恰恰是那个她一首试图踩在脚下的陆寒舟。她必须想办法，斩断这该死的联系！
作者“癫狂的兔哥”推荐阅读《荆棘王冠之逆光而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7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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