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疗站的环境安静得近乎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陆寒舟是在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钝痛中恢复意识的。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左肩伤口被妥善处理后的紧绷感,然后是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的虚弱。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简洁的天花板,以及窗边一个背对着他的、略显单薄的女性身影。
林晚。
她站在那里,望着窗外洒落的晨光,背影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疲惫。她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上面还残留着己经变成暗褐色的、属于他的血迹。
陆寒舟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发出点声音,却只引来一阵撕扯般的咳嗽。
林晚猛地转过身。看到他醒来,她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如释重负,但很快便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担忧、困惑,还有一丝不知该如何面对的茫然。
“你醒了?”她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有些沙哑,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他,却又在半途停住,显得有些无措。“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医生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她一连串的问题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陆寒舟看着她,目光沉静,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艰难地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
“芯片……”
林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那枚依旧冰凉的黑芯片,递到他眼前。
“在这里,很安全。”
陆寒舟的目光落在芯片上,仿佛看到了无数被掩盖的罪恶与痛苦。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你看了吗?”他问。
林晚摇了摇头:“没有专用设备,而且……我觉得,这应该由我们一起来面对。”
“我们?”陆寒舟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苦涩的弧度。这个词此刻听起来,充满了荒谬感。
林晚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自嘲,心头一涩,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对,我们。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我们的身份多么……可笑。现在,我们至少站在了同一边,面对着同一个敌人,守着同一份真相。”
她拿来水和一些流食,小心地扶着他喂下一些。在这个过程中,两人都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伤痛、尴尬和一丝微妙共契的氛围。
稍事恢复后,陆寒舟靠着枕头坐起,脸色依旧苍白。林晚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说吧,”陆寒舟看着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林晚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从父亲林振雄在墓园的“苏醒”和指控,到顾北辰的真实身份与母亲家族的关联,再到“潘多拉之盒”聚会和“普罗米修斯”追求的所谓“进化”……
陆寒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收缩的瞳孔,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当林晚讲完,轮到他了。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讲述了他从苏婉晴那里得知的、关于自己身世的荒谬真相——他是林振雄的私生子,陆明远是被构陷的替罪羊。
“……所以,‘涅槃计划’,林振雄投入的不仅是钱,可能还有……他自己的基因样本。而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空洞的自嘲,“或许从出生起,就是他们这个疯狂计划的一个……意外产物,或者,是某个失败的实验品。”
这个推测让林晚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陆寒舟所承受的,就不仅仅是身世的错位,更是从生命源头就控和定义的悲剧。
两人交换完信息,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巨大的、黑暗的真相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把人当成了什么?”林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颤抖,“为了虚无缥缈的‘进化’,为了延长少数人的特权,就可以肆意践踏,牺牲无数像李福贵、像陆明远叔叔那样的普通人吗?”
陆寒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目光悠远而冰冷。
忽然,林晚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
“我们不能让这一切继续下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揭露真相是必须的,但仅仅揭露还不够。那些被卷入其中、受到伤害的人,那些可能还在黑暗中挣扎的家庭,他们需要帮助。”
她看向陆寒舟,眼神清澈而坚定:“我想成立一个基金会。一个真正独立、透明的慈善基金会,不再以‘林氏’或者任何家族的名义,就叫……‘明光基金会’。”
“明光?”陆寒舟重复道。
“嗯。”林晚点头,“取自‘明辨是非,光照黑暗’。这个基金会,首要目标是寻找和援助那些可能被类似‘涅槃计划’的黑暗项目侵害的个人和家庭,提供医疗、法律和心理支持。其次,利用林氏现有的资源和影响力,公开、合规地资助那些真正有益于人类、合乎的医学和科学研究,与‘普罗米修斯’那种藏污纳垢的研究划清界限。”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和释然:“这或许无法完全弥补林家过去造下的孽,但至少……是一个开始。是一种对过去的告别,也是一种……对未来的承诺。”
成立基金会。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想法,而是在经历了家族崩塌、目睹了人性之恶、亲历了生死边缘后,林晚内心深处萌发出的、最真实的渴望。她不想再活在祖辈的阴影和罪孽之下,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赎罪,去重建,去守护。
陆寒舟静静地听着她的构想,看着她眼中那簇在废墟上重新燃起的、微弱却顽强的火苗。他看到了她的蜕变,从那个只知挥霍和任性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一个有担当、有理想、敢于向庞大黑暗挥剑的战士。
这或许,是这场巨大悲剧中,唯一生长出来的一点……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几乎以为他反对或者不屑。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认同的平静:
“名字,很好。”
——林晚提出了成立“明光基金会”的构想,得到了陆寒舟的 tacit 认同。这标志着两人关系从对立、复杂走向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盟与救赎。然而,重伤未愈的陆寒舟,决心以基金会开启新篇章的林晚,他们手中仅有部分证据,面对的是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的“普罗米修斯”及其背后的古老家族。他们该如何一步步实现这个艰难的构想?揭露真相与建立光明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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