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一号”基地的生物实验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密封的隔离舱内，放置着从被冻结的“魔鬼鱼”潜航器残骸附近，冒险回收来的几块样本——那是覆盖在船体上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奇异“冰晶”。
首席生物学家海伦博士戴着厚重的防护手套，通过精密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提取着微量物质。分析仪器的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如同癫痫般跳动。
“结构确认……并非水的固态形式，而是一种……高度有序的、以硅-碳链为基础的准晶体结构，内部嵌入了我们从未见过的能量场。”海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它在持续散发一种极其稳定且……具有‘排他性’的微观力场。任何试图分析它的高能探针，都会被这股力场偏转或吸收，就像……就像它自带一层物理规则的‘防火墙’。”
魏东海和陆寒舟站在隔离舱外，透过厚重的观察窗看着这一切。
“排他性……”魏东海咀嚼着这个词，“是针对所有外来技术，还是……特指某种类型？”
“目前样本太少，无法完全确定。”海伦摇头，“但根据力场反应模式，它似乎对基于强相互作用力和高能等离子体的技术……反应尤为剧烈。而这，恰恰是‘魔鬼鱼’潜航器推进系统和武器的主要能量特征。”
陆寒舟静静地感知着隔离舱内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残留。与“歌唱岩壁”那种浩瀚、古老、带着自然韵律的感觉不同，这种蓝色“冰晶”的能量更加……“刻意”，更加“冰冷”，仿佛某种被精密编程的防御机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非请莫入”的意味。
“这不像是一种自然现象，”陆寒舟缓缓开口，“更像是一种……被预设的‘规则武器’。那片岩壁，或者说它背后的存在，似乎设定了一条红线：禁止特定类型的‘暴力’或‘高能耗’技术靠近。”
魏东海眼神一凛：“也就是说，‘魔鬼鱼’不是因为‘做了什么’而被攻击，而是因为‘它是什么’而被排斥？”
“很有可能。”陆寒舟点头。
这个结论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如果古老存在排斥的是某种技术路线，那么人类文明现有的很多深海探索技术，是否也在其“不欢迎”的名单上？
“明光基金会”总部，林晚面临的局面同样波谲云诡。
哈里森委员虽然在公开会议上被林晚暂时驳斥，但他背后的势力显然没有放弃。几天后，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背景成谜的名为“涅柔斯资源”的离岸公司，通过复杂的股权操作，悄然成为了“深蓝摇篮”计划数个重要下游技术供应商的主要股东。
同时，几家颇具影响力的科技媒体开始连篇累牍地发表“评论员文章”，主题高度一致——“过度保守将扼杀深海探索的黄金时代”、“与未知智慧接触的风险与机遇并存”、“论建立‘有限接触’框架的必要性”。
文章旁征博引，逻辑缜密，极具煽动性，在学术界和投资界都引起了不少反响。
“他们在试探，也在造势。”苏晴将一份舆情分析报告放在林晚桌上，眉头紧锁，“哈里森很聪明，他不首接挑战基金会的权威，而是通过资本渗透和舆论引导，试图从内部和外部同时软化我们的立场，为他们日后可能采取的激进行动铺路。”
沈墨在一旁补充技术监控情况：“我们监测到有几个隶属于‘涅柔斯资源’或与其有关联的科研团队，正在频繁申请使用南太平洋某国领海内的深海勘探许可，那片海域……距离我们记录的几处微弱异常信号区很近。他们的公开理由是‘环保矿物勘探’，但动用的技术设备，明显超出了常规勘探的范畴。”
林晚看着报告，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早己预料到阻力不会消失，只会变换形式。
“通知我们的法律和合规团队，对‘深蓝摇篮’的所有合作方进行更严格的背景审查和持续监督。”林晚下达指令，声音冷静，“另外，以基金会的名义，筹备一个高规格的‘深海文明对话国际峰会’，邀请全球顶尖的哲学家、科学家、学家和政策制定者参与。我们要把这场关于‘如何与未知相处’的讨论，放到阳光下，放到全球的聚光灯下。”
她要做的，不是堵，是疏。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构建一个更坚固、更广泛的共识堤坝。
夜深，陆寒舟的加密通讯请求主动接了进来。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一些，眼神中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与困惑。
“怎么了？”林晚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
“我尝试……更深度地‘聆听’那古老的合唱。”陆寒舟的声音有些沙哑，“魏教授和赵启明构建了一个新的数学模型，试图放大和解析其中可能存在的‘历史层’信息……我作为感知接口，承受了主要的信息流冲击。”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某种极其震撼的景象：“我……我看到了一些碎片。不是清晰的图像，更像是……情感的印记，文明的回响。巨大的喜悦……深切的悲伤……决绝的离别……还有……一种弥漫在所有印记深处的、对某种‘错误’的……无尽悔恨……”
他的呼吸略微急促：“而且，我在那些碎片的边缘，感知到了一种……非常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与那种蓝色‘冰晶’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能量‘签名’……”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你是说……那种防御性的‘规则武器’，可能也源自那个古老文明？是他们自己设置的？”
“不确定。”陆寒舟摇了摇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也许……是另一个与他们有关，甚至可能发生过冲突的文明留下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片深海，隐藏的不仅仅是一个‘歌唱者’，更可能是一部我们无法想象的、波澜壮阔又充满伤痛的……星际史诗。”
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而我们现在，就像刚刚学会爬行的婴儿，无意中闯入了一个布满珍贵瓷器和未解谜题的古老图书馆。稍有不慎，可能打碎珍宝，也可能……触碰到不该触碰的开关。”
通讯结束后，林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下的城市灯火。
陆寒舟传递来的信息，让她深感自身的渺小与责任的重大。内部有哈里森这样被利益驱动的暗流，外部有古老而未知的文明遗迹与潜在风险，而人类自身，还远未准备好去面对这一切。
但她也知道，退缩己无可能。唯一的道路，就是更加谨慎，更加智慧，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这张由古老秘密和人性博弈交织成的巨网上，小心翼翼地前行，寻找那条通往光明未来的脆弱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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