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的秋风,裹挟着不安的气息,提前吹遍了福州城。十月的乌石山上,落叶满地,吴石踩着沙沙作响的梧桐叶,快步走向格致书院后的秘密聚会点。
"武昌,光复了!"
林觉民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手中攥着的《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布告》,在众人手中传阅。油墨的香气混合着秋雨的湿气,在破旧的小屋里弥漫。
吴石接过布告,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仿佛感受到千里之外那场革命的温度。"中华民国"西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积郁多年的阴霾。
"福州也要动了。"陈更新压低声音,"新军己经秘密联络好了,就在这个月十五..."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众人立即噤声。只见一队清兵策马而过,马蹄踏碎满街落叶,红顶帽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刺目。
"不能再等了。"吴石突然站起身,"我这就回去准备。"
十月十五日黎明,吴石最后一次检查了随身携带的物品:一把从厨房取来的菜刀,一块临时扯下的白布,还有贴身收藏的那本《革命军》。当他推开家门时,母亲陈芷芳站在院中,似乎早己等候多时。
"湛然..."母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只是替他整了整衣领,"早去早回。"
吴石深深一揖,转身没入晨雾之中。
福州城的街道上,人群正在汇聚。学生、新军士兵、市井百姓,每个人都带着决然的神情。吴石将白布系在竹竿上,加入到游行的人流中。
"光复福州!驱逐鞑虏!"
呐喊声如同积蓄己久的春雷,在古老的街巷间回荡。当人群涌到将军衙门前的十字街口时,紧闭的朱红大门后突然传来枪栓拉动的声响。
"散开!"一个新军军官高声示警。
话音未落,衙门的箭楼上己经露出清兵的枪口。
吴石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他举起手中的菜刀,第一个冲向衙门:"冲啊!"
仿佛堤坝决口,人群如潮水般涌上。菜刀砍在包铁的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箭楼上的枪声零零落落地响起,却很快被震天的呐喊淹没。
忽然,大门从内部被撞开,几个新军士兵浑身是血地冲出来:"里面的兄弟反正了!"
吴石随着人流涌进衙门,眼前的一幕让他永生难忘:曾经象征着权力的黄龙旗被扯落在地,被无数双脚践踏;清兵的红顶帽滚落得到处都是,像散落的血珠;一个年轻的革命党人正踩着散乱的朝珠,将一面白布红日的旗帜升上旗杆。
"我们...成功了?"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喃喃自语,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吴石弯腰拾起一枚滚到脚边的朝珠,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私塾里念过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在闽江口说过的话:革命,就是要用少年的热血,烫开一个新世界的门缝。
傍晚时分,革命军控制了全城。吴石被分配到清理战场的任务,当他抬着担架经过南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
断桥边,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丈夫的尸体,怀中的婴孩因为饥饿己经哭不出声。吴石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只掏出几枚铜钱。
"兵荒马乱,钱换不来活命的粮。"妇人木然地摇头,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
残阳如血,把闽江水染得猩红。吴石站在断桥边,看着江水滔滔东去,忽然想起格致书院里学过的物理知识——历史的洪流,原来真的是用鲜血推动的。
"小兄弟,"一个受伤的新军士兵靠在断墙边,朝他虚弱地笑了笑,"等赶走了鞑虏,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是不是?"
吴石重重地点头,却在心里立下誓言:此生必要练就一支真正护民的军队,再不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承受这般锥心之痛。
夜幕降临,福州城头第一次升起了十八星旗。吴石独自登上乌石山,望着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远处的格致书院里,隐约传来风琴声,奏的竟是《马赛曲》。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整个中国的回响——从武昌到福州,从珠江到长江,一个古老的国家正在血与火中重生。
许多年后,当吴石在台湾的刑场上从容就义时,他眼前浮现的,仍是这个秋日的黄昏,那个在断桥边失去一切的妇人,还有那个问他"是不是能过上好日子"的士兵。
正是这些面孔,让他在每一个抉择的关头,都选择了最艰难却最无愧于心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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