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五年的初夏，吴石带着保定军校的毕业证书，踏进了首系福建陆军第2师的营门。硝石与海风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营房里传来的不是操练的号子，而是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
"新来的？"一个敞着领口的老兵斜眼打量他，"懂规矩吗？每月孝敬排长这个数。"老兵比划的手指粗糙得像是老树根。
吴石默然递过委任状，目光扫过歪斜的枪架和满地的烟头。这就是他苦学多年要效力的军队？
当夜，他被刺耳的哭喊惊醒。月光下，几个士兵正从附近村庄抢来粮车，老农跪地哀求："老总，这是留种的粮啊！"
"种什么种！"排长一脚踹翻老人，"当兵的饿着肚子，谁给你们保家卫国？"
吴石猛地掀开被子，军靴踏地声惊动了众人。
"把粮食还回去。"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排长醉醺醺地拎着酒瓶走来："哟，学生官要充青天？"浓重的酒气喷在吴石脸上。
吴石不退反进，一把夺过粮袋："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
"好个不是土匪！"排长冷笑，"那你说说，上峰克扣军饷，兄弟们吃什么？"
这时，那个白天索贿的老兵悄悄凑近："吴参谋，这年头......都这样。"
吴石环视西周，士兵们麻木的脸上写满困苦，有人军装破得露出棉絮。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所有积蓄：
"这些钱，先给弟兄们买粮。但抢来的，必须还！"
月光如水，吴石带着几个士兵推着粮车走向村庄。老农还跪在原地，看见他们回来，吓得连连磕头。
"老伯，对不住。"吴石扶起老人，将粮袋一袋袋搬回屋里。在搬最后一袋时，他摸到袋底的硬物——竟是半袋发霉的糙米。
"这是......"他怔住了。
老农老泪纵横："老总，不是俺们不肯给，实在是......官府征了七回粮，这是留着过鬼节的供米啊！"
回营路上，吴石一言不发。经过村口土地庙时，他看见几个士兵正把抢来的鸡鸭藏在神像后。
"都在这里了。"带头的士兵怯生生地说。
吴石望着斑驳的神像，忽然问："你们当兵前，也是种田的吧？"
众人低头不语。
这一夜，吴石的灯亮到天明。他在日记上写道：
"今日方知，兵痞非天生。上官贪墨，下卒必凶。欲整军纪，先正上官。"
次日操练，他当着全排的面，将自己的军饷簿摊开：
"从今日起，我的军饷与大家一样发放。但有克扣，你们可首接找我。"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窃窃私语："做样子罢了。"
但半个月后的发饷日，吴石真的把军需官堵在门口，硬是看着他把铜钱一枚枚数到每个士兵手中。
"吴参谋，"军需官咬牙切齿，"你断了大家的财路！"
吴石平静地收起名册："断的是喝兵血的财路。"
转眼到了中秋。这夜营中会餐，排长又派人去"借"百姓的鸡鸭。吴石闻讯赶到时，正看见士兵追得满村鸡飞狗跳。
他突然吹响紧急集合哨。士兵们慌慌张张列队，有个新兵手里还攥着刚抢来的月饼。
"全体都有！"吴石的声音冷得像秋霜，"向后转！跑步走！"
队伍被带到后山的乱坟岗。月光下，荒冢累累，鸦声凄厉。
"都看清楚！"吴石指着墓碑，"这些坟里，埋着甲午战死的乡亲。他们用性命护着的土地，不是让我们来糟践的！"
那个攥着月饼的新兵突然哭了："俺娘......俺娘就是饿死的......"
秋风卷起纸钱，在月光下打着旋。吴石缓缓摘下军帽：
"记住，我们穿上这身军装，为的是让天下人的娘都不再饿死。"
回到营地，他看见排长醉倒在台阶上，怀里还搂着酒坛。吴石默默给他盖了件军大衣，却听见醉语喃喃：
"当年......当年老子也想着精忠报国......"
月光照进营房，吴石望着熟睡的士兵们，突然明白：要改变的不仅是军纪，更是这吃人的世道。
许多年后，当他在台湾的地下工作中，看到国民党军队的腐败时，总会想起这个中秋夜。那些在月光下忏悔的醉语，那些坟前落泪的新兵，都在提醒他——真正的革命，首先要革除人心中的麻木与冷漠。
作者“雪雨新枫”推荐阅读《沉默的荣耀：密使一号》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7U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