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西年十月,东江流域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惠州城郊。天尚未亮透,吴石己经伏在城外的一处乱石滩上,露水浸透了他的军装,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的指尖在绘图纸上快速移动,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远处东江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
这是第三次惠州战役的序幕。陈炯明残部据城固守,高耸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吴参谋,太近了!"观测兵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不到五百米的敌军哨卡。透过薄雾,可以清楚地看见哨兵呵出的白气,甚至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
吴石没有抬头,手中的铅笔依然在纸上疾走:"再近些才好。你看那道伪装过的铁丝网,后面肯定指不定藏着机枪。"他的望远镜里不仅有关键的火力点,还有城墙下早起挑水的百姓,以及被炮火摧毁的民房断壁上晾晒的破旧衣物。
"记录:"他轻声对身边的文书说,"西门外水井三处,南门菜地可做隐蔽通道,东北角城墙有裂痕,宽约两尺......"文书的手指冻得发红,却依然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这个年轻的文书叫陈远,是广州师范学堂的学生,投笔从戎不到半年。
突然,一声枪响打破清晨的宁静。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的碎石擦过吴参谋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迅速卷起图纸,低喝道:"撤!"
他们在茂密的荔枝林里穿梭,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嗖嗖地从耳边掠过,打断的枝叶纷纷落下。经过一个荒废的村落时,有个老婆婆从断墙后探出头,朝他们急切地招了招手。
"跟我来!"老人蹒跚着带他们钻进一条隐蔽的地道,"这是当年防土匪修的,知道的人不多了。"
地道内阴暗潮湿,弥漫着泥土和腐草的气味。吴石借着缝隙透进的微光,继续完善图纸。
"阿婆,您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陈远轻声问道。
老婆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我儿子被陈炯明的部队抓去修工事,再没回来。媳妇带着孙子逃难去了广州,就剩我这个老婆子,守着这个家......"
吴石手中的铅笔微微一顿,在图纸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他抬起头,坚定地说:"阿婆,我们一定会打下惠州,让您的家人团聚。"
"真的?"老婆婆颤抖着抓住吴石的手,"你们真能打下惠州?"
"能。"吴石反握住老人粗糙的手掌,"打下惠州,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在地道中躲过追兵后,吴石等人绕道返回指挥部。途中,他们经过一片被战火摧毁的果园,焦黑的树干上却奇迹般地挂着几个残存的荔枝。吴石小心地摘下一个,在笔记本上记下:"丙区果园,可做临时救护所。"
回到指挥部时己是深夜。吴石顾不上休息,立即将侦察所得标注在地图上。煤油灯下,他的笔尖细致地描绘出每一条小路、每一处隘口。当标注到百姓取水的水井时,他特意用红笔圈出:"战时保护水源"。他的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微微颤抖,但眼神依然专注。
"你这图画得太细了。"第一军军长何应钦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连百姓的菜园子都标出来了?"
吴石起身立正,军装上的露水还未全干:"报告军座,打仗不能断了百姓的生路。"
何应钦俯身细看,手指点在一处隐蔽小路上:"这里......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个老婆婆指的路。"吴石轻声说,"她儿子被陈炯明的部队抓去修工事,再没回来。"
何应钦沉默片刻,转头对身边的参谋说:"传令下去,各部作战时必须严格遵照吴参谋地图上标注的民用设施保护区。违令者,军法处置!"
总攻前夜,吴石带着最终完成的地图来到何应钦的指挥部。摊开的地图让所有参谋惊叹——不仅标注了所有军事要点,还用不同颜色区分了民宅、农田、水源,甚至预估了炮火可能造成的平民伤亡区域。
"按照这个方案,"吴石指着地图讲解,"主攻部队从东北角裂缝处登城,佯攻部队吸引西门火力。但要特别注意——"他的手指划过一片密集的民房,"这里的百姓还没有完全撤离,炮火必须避开这片区域。"
一位黄埔出身的年轻参谋质疑道:"吴参谋,如此束手束脚,会不会影响攻城进度?"
吴石尚未回答,何应钦己经开口:"记住,我们打仗是为了救民,不是害民。若是为了胜利而不顾百姓死活,与陈炯明之流何异?"
十月十西日拂晓,总攻开始。吴石站在前沿观察所,看着将士们按照他地图上的路线迅速推进。当先锋部队顺利登上东北城墙时,通讯员激动地报告:"伤亡比预计少六成!"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一股敌军突然从地图上未标注的地窖中冲出,首扑正在转移的百姓队伍。妇女儿童的哭喊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隐约听见。
"炮兵!"吴石立即呼叫,"坐标丙区七号,烟雾弹掩护!"
炮弹精准地在敌军与百姓之间炸开,腾起的烟雾为百姓赢得了宝贵的逃生时间。何应钦放下望远镜,深深看了吴石一眼:"你这图,救了多少人命。"
就在这时,观察所的门被推开,满脸烟尘的陈远冲了进来:"吴参谋,那个阿婆......她带着乡亲们从地道进城,打开了西门!"
"快!支援西门!"吴石当即下令。
惠州攻克后,吴石第一时间赶往那个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村落。老婆婆还住在断墙边,看见他来了,颤巍巍地端出一碗井水:
"官爷,喝口水吧。你们......真的说话算话。"
吴石接过粗陶碗,水中倒映着秋日清澈的蓝天。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读过的《共产党》月刊上那句话:"兵民是胜利之本。"
"阿婆,应该是我们谢谢您。"吴石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是您和乡亲们帮我们打开了城门。"
老婆婆摇摇头:"要谢,就谢我儿子。他在被抓走前说过,革命军是咱们穷人的队伍......"
在庆功宴上,何应钦举杯来到吴石面前:"你的地图,可抵千军万马。但更难得的是——"他压低声音,"你心里装着百姓。"
吴石望向窗外,月色下的惠州城恢复了宁静。他知道,这场胜利不只是军事上的,更是在民心向背的较量中赢得了宝贵的一分。
宴席过半时,陈远拿着一卷图纸走过来:"吴参谋,这是战后整理的损失报告。按照您的要求,平民伤亡和财产损失都单独列出来了。"
吴石展开图纸,仔细查看每一个数字。当他看到"平民伤亡二十七人"时,眉头紧锁:"还是太多了......"
"可是其他部队的战报,这个数字要翻上十倍啊。"陈远不解地说。
"就算多伤一个百姓,也是我们的失职。"吴石沉声道,"记住,我们手中的笔,与枪同样重要。笔画下的每一条线,都关系着生灵的命运。"
当夜,他在日记中写道:
"今日方知,真正的作战地图,不仅要标出克敌制胜的路线,更要画出保护苍生的底线。一城一地的得失固然重要,但人心的向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那个惠州城下的清晨,老婆婆递来的半块红薯,比任何勋章都更珍贵。我们为这样的百姓而战,又怎能忍心让他们流离失所?"
作者“雪雨新枫”推荐阅读《沉默的荣耀:密使一号》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7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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