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之妖使伏诛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铁山关内却悄然弥漫开一种新的、更为诡谲的气氛。军营中因王、孙二人之死而生的猜忌与愤怒,似乎被一种难以言说的躁动与旖旎所取代。空气中,仿佛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不似花香,更近脂粉,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旌摇曳的魅惑。
陆擎苍派出的眼线日夜监视陈府,回报的消息却愈发令人不安。陈府内依旧戒备森严,但采购的物品却从胭脂水粉,逐渐增加了各色珍稀绸缎、精巧首饰,甚至还有一些……助兴的酒食与香料。更奇怪的是,陈望本人依旧称病不出,但其府中夜间却时常传来丝竹管弦之声,隐隐有女子轻笑,与这肃杀边关的氛围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关内开始出现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先是几名家境殷实、颇有才名的年轻书生接连失踪,数日后才被人发现昏倒在城外荒僻处,虽性命无碍,却神情恍惚,面色蜡黄,仿佛精气被抽空了一般。问及经历,皆支支吾吾,只含糊说梦见与绝色仙子相会,流连忘返。
紧接着,军中也开始出现类似情况。两名颇有前途的年轻校尉,近日当值时魂不守舍,夜间则常常私自离营,天亮方归,回来后亦是精神萎靡,对同僚的询问讳莫如深。其中一人甚至在操练中精神恍惚,险些被木枪刺伤。
流言再次悄然兴起,不过这次不再是充满戾气的指责,而是带着几分香艳与神秘的传闻——有狐仙精怪幻化美人,夜入边关,专寻年轻才俊吸取阳气。
“绝非狐仙那么简单。”玄云在静室中,听着陆擎苍的汇报,指尖轻轻敲击着那块暗红晶石,感受着其中嗔怒意念与关内新出现的魅惑气息的隐隐对抗。“此气息阴邪诡媚,专攻人弱点,与那嗔怒同源,却更为隐蔽难防。看来,嗔之妖使之后,掌管‘爱恋’或‘’的妖使,己然现身。”
他想起师父提及的“七情魔丹”,需集齐众生七种极端情绪方能炼成。嗔怒之后,自然是与之相对,却又同样炽烈的爱恋贪欲。
“此妖手段,比那嗔妖更为棘手。”陆擎苍眉头紧锁,“军中儿郎血气方刚,常年戍边,最易被此类邪术蛊惑。长此以往,军纪涣散,何谈守城?”
苏小棠亦面露忧色:“我查验过那几名昏迷书生的脉象,并非寻常纵欲过度,而是心神被某种力量强行牵引、沉溺,导致元气大泄。若不能及时阻断,恐有性命之忧。”
正商议间,一名亲兵匆匆来报,神色惊惶:“陆校尉!不好了!张校尉他……他昨夜又私自出营,今早被发现昏倒在城西乱葬岗旁,气息微弱,怀里……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幅画卷!”
众人立刻赶往城西。只见那张校尉面色灰败,双眼深陷,嘴唇干裂,己是出气多进气少。他双臂死死环抱着一卷画轴,任凭旁人如何用力也难以掰开。那画轴材质普通,却隐隐散发着一股与关内魅惑气息同源的邪异波动。
苏小棠上前,银针轻刺其人中、内关等穴,又喂服下提神固元的药剂,张校尉才幽幽转醒,眼神空洞,喃喃道:“素素……我的素素……别走……”
玄云目光落在那画轴上,灵觉探去,只觉那画中仿佛蕴含着一个扭曲、贪婪的灵魂,正在不断吸食着持有者的精气与。他示意众人退开,上前一步,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纯阳真气,凌空画出一道“破妄符”,轻轻点向画轴。
“嗡!”
画轴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凄厉的、似人非人的尖啸,表面流光一闪,竟自动展开!画中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片朦胧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身姿曼妙、容颜绝世的古装女子,巧笑倩兮,美目流转,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但那女子的笑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与贪婪。
“画皮魅影!”玄云眼中寒光一闪,认出了此物根源。这并非普通妖物,而是邪修将惨死女子的残魂怨念封入画中,炼制成的害人邪器,专以幻象迷惑男子,吸食其阳气精魂!
“妖孽,还敢作祟!”玄云强提真气,并指如剑,首刺画中女子眉心!
那画中女子发出一声尖叫,面容瞬间扭曲,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相,整个画轴无火自燃,腾起一股腥臭的黑烟,随即化为灰烬。
随着画轴焚毁,张校尉浑身一颤,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随即被巨大的虚弱和恐惧淹没,昏死过去。
“看来,这便是那‘爱之妖使’的手段了。”玄云面色凝重,“以画皮魅影为媒介,放大男子心中对美色的渴望与贪恋,使其沉溺幻境,不可自拔,最终油尽灯枯。”
陆擎苍看着地上那摊灰烬,恨声道:“好阴毒的法子!必须尽快找出制作和散播这些邪画之人!”
玄云沉吟道:“此画邪气与陈府方向隐隐相连,且需要特定时机和对象散播。陆校尉,你可派人暗中查访,近日关内可有陌生画师或货郎出现,尤其注意与陈府有接触者。另外,严令军中,近期不得接触来历不明的书画物品,夜间加强巡查,严禁私自离营。”
他顿了顿,看向苏小棠:“苏姑娘,劳你全力救治张校尉等人,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幻象的细节,有助于我们找到邪画源头。”
安排己定,众人分头行动。玄云回到静室,心中却无半分轻松。画皮魅影虽除,但其背后隐藏的“爱之妖使”却更为可怕。它不像嗔妖那般首接引发冲突,而是如同温水煮蛙,悄然侵蚀人的意志,破坏的将是关城赖以生存的秩序与人心。
他感受到关内那股甜腻魅惑的气息似乎又浓郁了几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情网,正在悄悄撒向铁山关。而下一个被网住的,又会是谁?
夜色渐深,玄云推开窗户,望向陈府方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宅院,目光深邃。他知道,与这“爱之妖使”的较量,将是一场更为凶险的心神之战。他必须在自己道心初悟的基础上,进一步明辨“情”之真伪,方能斩断这惑人心智的妖邪之网。
远处,不知哪家院落,隐隐又传来了缥缈的丝竹之声,在这寂静的边关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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