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屿没动，手指还在牛皮本边缘来回滑动。保温杯底那圈水渍己经干了，形状不像蝴蝶了，只是一块不规则的印子。他把杯子放下，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罗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罐啤酒。他穿着彩虹西装，领带歪着，脸上是笑，眼睛却很亮，像是刚做完什么决定。
“还没睡？”他说。
陈屿摇头。
罗恺走进来，把一罐啤酒放在桌上，说：“走，天台聊聊。”
陈屿没问聊什么。他合上牛皮本，塞进背包，跟着罗恺出了门。
楼梯间灯昏，两人一前一后往上爬。脚步踩在水泥台阶上，声音不大，但很稳。到了顶层，铁门一推就开，风立刻灌进来，吹得衣角乱甩。
天台空旷，西周是矮墙，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像铺了一地碎玻璃。罗恺靠在墙边，打开啤酒喝了一口，递了一罐给陈屿。
“刚才你和黄韬吵完，我一首在想。”他说，“你说要‘笑着背刺’，这词真狠。”
陈屿没接话。
“可你知道吗？”罗恺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七块时区时间同时跳出来，“东京、伦敦、纽约、迪拜、苏黎世、首尔、新加坡——这些地方现在都有人在炒一个代号叫‘极限流量’的币。”
陈屿皱眉。
“他们炒的不是技术，不是项目，是你我今天录的节目片段。”罗恺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孙宏雷撕任务卡的瞬间，“这一秒值三百万美金。有人用AI拆解嘉宾微表情，预测下一期谁会翻车，然后提前建仓。”
陈屿盯着屏幕。
“这不是综艺。”罗恺收起手机，“这是资本市场的新赌场。而我们，是庄家。”
风更大了，吹得两人头发乱飞。陈屿低头看着手里的啤酒罐，拉环己经被他捏变形。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问。
“合作。”罗恺笑，“你做节目，我把流量变现。观众看的是游戏，我们玩的是资本。你每改一次规则，我就发一条链上公告，让全球交易员跟着心跳。你能造神，我也能造富。”
陈屿明白了他的意思。罗恺不是来谈艺术的，他是来谈生意的。用《极限挑战》当燃料，烧出一场金融风暴。
“你不觉得这太危险了吗？”陈屿说。
“危险？”罗恺笑出声，“哥，娱乐圈什么时候安全过？赵世昌用黑料控制明星，林佩华用合同绑死艺人，你用系统复刻经典。我们都在玩规则。区别只是，我玩得更透明。”
他靠近一步，“你有系统，我有渠道。你负责制造真实，我负责放大影响。不需要剧本，不需要剪辑引导，只要真实发生的事，就能变成钱。”
陈屿沉默。
他知道罗恺说得没错。这个世界早就不是拼内容的时代了，是拼流量、拼情绪、拼谁能更快点燃人群。黄韬写一首正经主题曲没人听，罗恺放个《最炫民族风》DJ版反而炸场。
“你不怕翻车？”陈屿问。
“翻车才好玩。”罗恺咧嘴，“币圈最喜欢暴跌。越崩盘，越有人抄底。只要热度不断，就有钱赚。你怕节目变味？我不怕。观众也不会怕。他们就想看人出丑、看人背叛、看人崩溃。”
他拍了拍陈屿肩膀，“你创造混乱，我收割混乱。这才是新时代的综艺生态。”
陈屿低头看着脚下的城市光网。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人，都在刷手机，都在追热点。他的节目己经不只是节目了，它成了某种信号，一种能引发连锁反应的触发器。
他忽然笑了。
“你错了。”他说。
罗恺挑眉。
“你说我是庄家。”陈屿抬头，“但我不打算陪你赌。”
“什么意思？”
“我可以让你用节目做文章。”陈屿说，“但不是通过炒作片段、炒币、炒情绪。我要你把真金白银投进来。”
罗恺愣住。
“下一期，我们搞一场真实资本博弈。”陈屿翻开牛皮本，写下几个字，“嘉宾每人拿到一笔启动资金，一百万，可以炒股、炒币、做空、杠杆，也可以借给别人、设局骗人。所有交易实时联网，亏损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人淘汰。最后赢家拿走全部奖金。”
罗恺眼睛慢慢睁大。
“这不是演戏。”陈屿说，“是真亏真赚。输的人，真的会破产。赢的人，真的能暴富。”
“你疯了？”罗恺说，“这种事一旦出事，全网都会骂你压榨艺人！”
“所以我不会告诉他们规则全貌。”陈屿合上本子，“我只说是一场‘财富挑战’。但他们签的合同里，有风险自担条款。而且，我会全程录像。谁骗人，谁借钱不还，谁恶意做空，全都播出去。”
他看着罗恺，“你不是想玩资本游戏吗？那就玩真的。别躲在幕后炒币，上来台前，亲自下场。你是嘉宾，也是玩家。你要是赢了，收益五五分。你要是输了，也别怪我没提醒你。”
罗恺没说话。他盯着陈屿看了很久，忽然笑起来。
“你比我想象中更懂游戏。”他说。
他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把罐子捏扁，扔进角落的垃圾桶。转身要走，又停下。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穿彩虹西装吗？”他回头，“因为在这个圈子里，太正常的人活不长。只有看起来疯的，才有机会算清楚每一步。”
他笑了笑，“下周录制，我带团队来对接资金通道。希望你别后悔。”
说完，他走了。
铁门关上，脚步声渐渐消失。
陈屿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罐没开封的啤酒。他低头看了看，轻轻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味道很淡，有点凉。
他靠在通风管道旁，叼起电子烟，按下开关。蓝光一闪，像暗夜里的一颗星。
他从背包抽出牛皮本，在最新一页写下：“流量即权力，而权力，必须见血。”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远处写字楼某扇窗后，一道反光闪了一下，又熄灭。
陈屿没抬头。他盯着地面投影的城市光影，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被风吹得扭曲变形，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又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抬起手，电子烟的光在黑暗中明灭一次。
风还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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