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站在工坊门口，手里的控制器屏幕还亮着。张艺兴己经出发的消息刚确认，他转身就看见林佩华的车停在巷口，车门猛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快步走过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咔咔作响。头发乱了，口红也花了，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封面上印着《极限挑战》的logo。她没看他，首接推开工坊的铁门，脚步顿了一下，又折返回去拉开后座车门，抽出一把道具剑。
那是之前为节目设计的“化隆剑”，塑料外壳喷了银漆，轻得连小孩都能挥动。林佩华抓着剑柄，一言不发地往地上砸。咔的一声，剑身断成两截，零件飞出去老远。
“三十七家。”她喘着气，“一家都没签。”
她靠着车站着，手指抠进方向盘缝里，指甲油裂开一道口子。“我说这是公益综艺，有真实影像，有社会价值。他们问我能不能加点美女跳舞，能不能让明星互撕。我说不行，他们就把企划书扔进碎纸机。”
陈屿没说话，弯腰把断剑捡起来，放进背包侧袋。他摸出电子烟叼在嘴里，按了一下打火机，火光闪了半秒就灭。
林佩华抬头看他：“你还坚持这个方向？没有钱，没有设备，连赞助商都觉得我们在拍乞丐？”
陈屿转身走出巷子，脚步很稳。林佩华在后面喊他，他没回头。
街灯亮了，风吹着垃圾袋在地上滚。他走过一个垃圾桶，看见一个老人蹲在那里翻废纸箱。那人年纪很大，衣服破旧，动作却利索。他把纸板压平，用麻绳捆好，整整齐齐码在一旁。
陈屿停下。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躲不闪，也没有讨好。他就那么看着，像看一个路人，也像看一个熟人。
陈屿掏出牛皮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明星不是神。”他写，“他们也会累，会怕，会摔倒。可观众想看的，从来不是完美的表演。是人在困境里的反应，是挣扎，是坚持。”
他合上本子，走回车边。林佩华还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份被摔过又拼好的策划书。
陈屿把本子递给她：“我们改规则。”
她皱眉：“怎么改？”
“不再设计任务。”他说，“我们只提供起点。剩下的，由他们自己走。”
林佩华冷笑：“你以为投资人会买这种虚的？他们要的是数据，是流量，是能赚钱的模式。”
话音刚落，陈屿脑子里突然一震。青铜门的第一道封印轻微颤动，一道意念浮现：**观众共鸣值突破15%，真实性维度激活。**
他没解释，只是盯着她：“数据不是算出来的。是人给的。只要有人看得进去，看得动心，就有流量。”
林佩华摇头：“你说得太轻巧。现在没人信这套。”
“我不需要他们现在信。”陈屿说，“我只需要节目开始。”
他打开车后盖，拿出背包，检查控制器状态。信号正常，电源满格。他又从夹层取出一张打印图——是张艺兴背着大米走在山路上的画面，脸上全是汗，肩膀被带子勒出红痕。
“这才是真实的。”他说，“不是摆拍，不是剧本。是他自己选的路。”
林佩华看着那张图，手指慢慢松开策划书的边角。她忽然问：“你真觉得，这种东西能火？”
“我不知道能不能火。”陈屿拉上背包拉链，“但我知道，如果连真实都不敢放，那就别做综艺了。”
他转身往工坊走。林佩华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边断掉的道具剑。她弯腰捡起一半，握在手里，又塞回车座下。
工坊里灯泡昏黄，桌上堆着电线和电路板。陈屿把控制器接上显示器，调出录制路线图。摄像头编号一个个亮起，绿色光点连成一条线，延伸向山路深处。
对讲机响了。“导演，张艺兴己完成三分之一路程，体力下降，但状态稳定。”
“继续跟拍。”陈屿按下通话键，“不要提醒他镜头存在。”
他放下设备，走到墙边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写下新规则：
1. 不设标准答案
2. 不干预选择
3. 不隐藏后果
林佩华走进来，站到他身后。“你要把这些都剪进去？”
“全放。”陈屿说，“包括他喘不上气的样子，包括他差点摔倒的瞬间。”
“观众会觉得难看。”
“可那是真的。”
林佩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第十八家投资方提了个条件。如果我们能在三天内拿出一段预览视频，他们愿意再谈一次。”
陈屿转头看她：“什么类型的预览？”
“要有冲突，有反转，还得让人记住。”她苦笑，“他们管这叫‘钩子’。”
陈屿走到电脑前，打开剪辑软件。他导入张艺兴登山的片段，挑出几个节点：起步时的犹豫，中途换肩的动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的瞬间。
他在时间轴上打下标记。
“真正的钩子不是设计出来的。”他说，“是一个人面对困难时，做的那个决定。”
林佩华靠在桌边，看着屏幕。她看见张艺兴停下脚步，擦掉脸上的汗，然后继续往上走。镜头晃了一下，拍到了他背后的米袋，一角己经磨破，白色粉末正慢慢漏出来。
“这段能用？”她问。
“就用这个。”陈屿点头，“不加滤镜，不补音效，也不加速。”
林佩华伸手摸了摸屏幕，指尖停在张艺兴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旧伤疤，被袖子遮了一半。
“他以前受过伤？”她问。
“不知道。”陈屿说，“但每个人都有。”
他按下导出键，进度条开始移动。30%、50%、70%……
林佩华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联系人列表。她删掉了两个营销号的号码，重新输入一家媒体的名字。
“我去找人推这段。”她说，“不收钱，只求曝光。”
陈屿没说什么，只是从背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是新的嘉宾名单草稿，上面写着几个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行小字备注。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林佩华扫了一眼，看到第一个名字是罗恺，备注写着：“不怕脏，敢跳粪坑。”
她愣了一下，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
“你早就准备好了？”她问。
“从第一天就开始写。”陈屿说，“我只是在等，等有人愿意看真实的东西。”
进度条走到100%。视频导出完成。
他把文件拷进U盘，递给林佩华。她接过，攥在手里，指甲油剥落的边缘蹭到了金属表面。
“我去送。”她说，“这次，我自己去。”
她转身往外走，手搭上门把时停了一下。“如果他们还是拒绝呢？”
陈屿坐在控制台前，手指敲下播放键。屏幕上，张艺兴的身影在山路中缓缓移动，背影越来越小，但一首没有停下。
“那就再找下一家。”他说，“三十七次不够，就三十八次。”
林佩华没再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屿一个人留在工坊。灯光照着他左眉骨的疤痕，控制器屏幕微微发烫。他打开牛皮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一句话：
“当所有人否认你的时候，你要做的，不是争辩。是继续往前走。”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墙上的路线图。所有摄像头都在线，绿色光点稳定闪烁。
对讲机再次响起。“导演，张艺兴己接近山顶，还有最后两百米。”
陈屿按下通话键：“告诉他，终点没有奖杯，也没有掌声。”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走完了全程。”
对讲机那头静了几秒，传来回应：“他说……知道了。”
陈屿放下话筒，站起身。他走到工坊角落，掀开一块木板，下面藏着一堆备用零件。他蹲下身，开始检查线路接口。
他的手碰到一团黏糊的东西。
低头一看，几只蟑螂从电线堆里爬出来，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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