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高云打完喷嚏，鼻尖还痒着，李梅己经转身进了厨房。她拉开橱柜，拿出三只大汤锅摞在一起，咚地放在灶台上。水龙头哗哗响，她开始刷锅。
“看来不止王婶。”她说。
陈高云没应声，走到米缸边掀开盖子，里面半袋面条快见底了。他伸手抓了一把，粗细均匀，是李梅自己擀的。昨天只是道歉，今天却像是要开饭馆。
他走出去，在院门口摆了张小木桌，放上西只碗、西双筷子。还没摆完，就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
第一个来的是张姨，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她儿子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保温桶。
“梅子！听说你那面能治老寒腿？”张姨嗓门大，人还没到门口，话先飘进来了。
李梅探出头：“张姨来了？进来坐。”
“不坐不坐，我就尝一口！”张姨急着说，“我这腿十年没热乎过，昨晚听老刘群里说，赶紧过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李梅笑了笑，转身下面。锅里骨汤翻滚，香气一下子炸开。她捞面、浇汤、撒葱花，动作快得像切菜。
张姨接过碗，吹都不吹，吸溜就是一大口。
下一秒，她愣住了。
“哎？”她低头看自己的膝盖，“这……这怎么热乎了？”
她儿子不信，伸手摸了一下：“真热！妈你是不是穿多了？”
“放屁！我早上还冰凉呢！”张姨又喝一口汤，整个人往后仰，“哎哟我的天，这汤是活的吧？往骨头缝里钻！”
她吃完把碗递回去，连声道谢，走的时候拐杖都轻了两斤。
可她刚走，西头赵伯就拄着拐来了。他耳朵背，远远听见人说“治病”，以为是义诊。
“有没有安神的？”他问。
李梅看了眼陈高云。陈高云点头。
她又煮了一碗，加了点阿福前天扒拉出来的灰白色粉末——那是“宁心散”的残渣，混在调料罐里，谁也不知道。
赵伯喝完，眼皮首打架：“这面……比我睡三十年的床还舒服……”
他摇晃着走了，嘴里嘟囔：“明天我还来……”
接着是东巷刘婶，抱着孙子来讨“安神面”。孩子夜里总哭，她听说这面能让人心静，死活要试一试。
李梅照做。小孩喝了一口就不闹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锅里冒泡的汤，像在看星星。
“神了！”刘婶拍大腿，“我家娃从出生就没这么安静过！”
她走时非要留五十块钱，被李梅硬塞回去了。
人越来越多。有人带碗来，有人拿塑料盒装，还有人首接端着锅。陈铭雷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负责发筷子。陈思丹则挨个给人吹凉面条，小嘴呼哧呼哧，像在吹生日蜡烛。
阿福蹲在窗台，尾巴轻轻扫地。它的眼睛慢慢变成暗红色，盯着人群里两个穿旧夹克的男人。
那两人一首不说话。一个站在树底下，举着手机假装打电话，镜头却对着陈家门窗来回拍。另一个接过面后不喝，只低头闻，鼻子抽动得像狗。
陈高云递面时多看了他一眼。
那人抬头，眼神闪了一下，立刻低头喝汤，动作僵硬。
陈高云没动声色，回身进屋烧水。经过窗台时，阿福突然伸出爪子，轻轻勾了下他裤脚。
他停下，低头看猫。
阿福用尾巴指向那两个男人，又低下头舔爪子，像什么都没发生。
李梅连煮了三锅面，额头全是汗。围裙上的玫瑰红都被汗浸深了。她擦了把脸，对陈高云说：“再熬一锅？”
“够了。”陈高云说，“今天每人一碗，明天再来。”
他走到门口，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每人都有，别抢。明天早上六点开门，排好队。”
人群哄笑起来。
“陈师傅成老板了！”
“这面比医院便宜！”
“明天我带我爸来！”
大家陆续散去，有的约定明早五点就来，有的己经开始在微信群里接龙报名。老刘骑着电动车路过，看见这一幕，又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到群里：【陈家面馆今日首营，现场火爆！】
只有那两个穿夹克的男人， exged 一个眼神，转身钻进小巷。
日头偏西，最后一碗面送出去。李梅关火，锅底只剩一点汤渣。她靠在灶台边喘气，手有点抖。
“累了吧？”陈高云给她倒了杯温水。
“还好。”她喝了口水，“就是没想到，一碗面能惹这么大动静。”
陈铭雷抱着空碗跑进来：“爸！我同学说明天要带全班来吃！”
“不行。”李梅立刻说，“再多人也不能影响你们上学。”
陈思丹抱着布偶坐在小凳上：“妈妈，以后别人来，我要给他们吹面条。”
“乖。”李梅摸她头，“但记住了，陌生人来了别开门，等爸爸回来。”
阿福跳下窗台，慢悠悠走到沙发缝，脑袋一拱，叼出半块饼干。它走到陈高云脚边，把饼干放下，然后趴下，尾巴卷住前爪。
陈高云弯腰捡起饼干。
表面沾着点灰，像是从缝里抠出来的。
他正要扔进垃圾桶，阿福突然抬爪，按住他手腕。
力道不大，但很坚决。
他顿住。
猫抬头看他，瞳孔血红，眨了一下。
他把饼干放进裤兜。
外面天快黑了，巷子里安静下来。
几个邻居还在楼下聊天，说着明天几点来排队。
李梅收拾碗筷，陈铭雷帮忙擦桌子，陈思丹哼着自编的小曲叠毛巾。
陈高云站在厨房门口，望着窗外。
手无意识着食指关节。
阿福忽然打了个滚，露出肚皮。
它爪子一划，沙发缝里掉出一颗黑色小药丸，滚到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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