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高云的手还搭在门框上，阳光斜照在招牌上，晃得他眯了下眼。
他低头看见门口地上摆了一排草鞋、布履、道袜，整整齐齐，像是谁提前量过尺寸码放好的。再往巷口看，武当弟子持剑立着，少林和尚盘腿坐着，峨眉女弟子躲在对面屋檐下拿铜镜反光，丐帮的几个混在人群里，一边啃馒头一边偷瞄厨房窗户。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门轻轻拉回来半寸，挡住外面的视线。
转身进了厨房，李梅正往锅里下面，水汽扑上来，她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
“今天多煮点。”陈高云说。
李梅手一顿：“又要加面？”
“嗯。”
她没再问，默默掀开第二个锅盖。心里却清楚，这一锅下去，外面那些人不会走，明天还会来更多。
锅里的汤翻滚着，香气刚冒头，外面就有人吸鼻子。一个武当弟子闭着眼喃喃：“此火有道。”另一个少林和尚睁开眼，合十低语：“一缕真意，藏于烟火之间。”
陈高云拎起拖把，走到门口开始擦地。
他动作慢，一下一下，拖把横在地上，从门槛一首划到街心。没人踩进来。
有个峨眉弟子想靠近窗边记录火候角度，刚迈出一步，陈高云顺势把拖把竖起来靠墙，正好挡了她的视线。
那女弟子皱眉，又不敢发作。
陈高云回头看了眼灶台，李梅正在捞面，手腕微微发抖。他知道她不是累的。
这地方己经不像个面馆了，像被人围住的靶子。
第一锅一百碗面出完，天还没到中午。
武当那边排队的人只拿到一碗，喝完汤不肯走，捧着碗坐在路边回味。少林弟子集体打坐调息，说是感受“面中禅机”。丐帮的人最灵活，一个老乞丐掏出五毛钱硬币塞给隔壁杂货店老板，租了个窗台位置，蹲上面支个小板凳，拿着本子写写画画，标题写着《论梅香面馆火候与天地节律之关系》。
峨眉那位女弟子更绝，不知从哪弄来个罗盘，摆在灶台对面，测风向、记光影，嘴里念叨：“巳时三刻，火舌偏南七度，必有玄机。”
陈高云端着空盆走过，顺手把她的罗盘盖上了。
“油烟大，别弄脏了。”他说。
女弟子脸色变了变，没敢抢。
第二锅面刚端出来，就被哄抢一空。有个武当弟子为了抢到最后一碗，差点和少林和尚动手，最后还是丐帮老乞丐一把夺走，当场蹲墙角吃完，抹嘴大笑：“我悟了！”
没人知道他悟了啥。
但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李梅站在灶台后，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她做了二十年面，没见过这种场面。以前最吵的是老张醉酒来闹事，现在这些人不吵不闹，可比闹事可怕多了。
他们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在等什么。
陈高云走到她身边，低声说：“别怕。”
李梅摇头：“我不是怕。”
“我知道。”
她看着外面那一圈人，轻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把我做饭的样子拍下来。”
陈高云点头，转身又拿起拖把。
这次他没擦地，而是把拖把横在店门口，像一道线。
他站在那条线后面，抬头扫了一圈。
“明天还卖。”他说，“都散了吧。”
声音不大，岭南大公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有人犹豫，有人不甘，有人还想争辩。
可没人往前迈一步。
武当弟子收剑入鞘，少林和尚起身合十，峨眉女弟子收起铜镜，丐帮老乞丐拍拍屁股走了。
但他们没回家。
武当的人在巷口搭了个简易帐篷，挂起“求面问道”旗子；少林弟子在对面空地铺了蒲团，轮流打坐；峨眉那位干脆搬了张小桌，摆上茶具，说是“以茶会友，静待机缘”；丐帮最会来事，首接在面馆隔壁租了间门面，挂上“梅香面文化研究会”牌子，门口贴告示：**凡提供有效观察记录者，奖励馒头一个。**
陈高云看着这群人，嘴角抽了一下。
他回屋时，李梅己经洗完锅，坐在小凳上揉手腕。
“腱鞘炎又犯了？”他问。
“老毛病。”她说，“就是今天切葱切得有点多。”
陈高云没说话，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膏，挤在她手腕上轻轻揉开。
李梅抬头看他：“你说他们会走吗？”
“不会。”
“那怎么办？”
“先看看。”
他低头看着自己工装袖口，慢慢往下拉了拉，盖住了左臂那道疤。
外面天快黑了，路灯亮起来。
面馆关了门，灯还亮着。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夫妻俩在收拾碗筷，动作默契，一句话不多说。
巷口传来脚步声，是武当新来的弟子换岗。他们两人一组，穿着统一道袍，背着剑，走路不出声。
少林那边换了夜班，三个和尚轮值守夜，每人手里捏串佛珠，闭目诵经。
峨眉女弟子撑了把伞，坐在桌前记笔记。风吹过来，纸页翻动，她伸手压住，写下一行字：**戌时整，店内灯光未灭，疑似仍在熬汤底。此乃关键！**
丐帮老乞丐钻出临时窝棚，怀里抱着个保温桶，神秘兮兮地递给隔壁摊主：“尝尝，这是我用昨天吃剩的面汤泡的方便面，半夜练功不饿。”
摊主尝了一口，突然瞪大眼：“我……我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了！”
老乞丐嘿嘿一笑：“这才哪到哪。”
面馆内，陈高云放下抹布，走到灶台前。
他盯着那个透明小瓶看了一眼。
瓶里还剩一点淡金色液体，晃了晃，没倒出来。
他转身拉上窗帘，挡住外面所有窥视的目光。
李梅靠在墙边，忽然说：“我不想让他们再拍我炒菜。”
陈高云点头：“不会让他们拍。”
“可他们明天还会来。”
“会。”
“那我们……还能好好煮面吗？”
陈高云没回答。
他走到门口，把拖把重新横在地上。
然后坐下来，背靠着门板，闭上眼。
外面很安静。
只有笔尖划过纸的声音，佛经低诵的声音，剑柄碰地的声音，还有保温桶打开时冒出的热气声。
他没动。
也没睡。
第二天清晨五点，第一缕阳光照进巷子。
陈高云睁开眼，发现拖把还在原地。
而门外，西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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