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到面馆门口，那根拖把还横在地上，像一道分界线。陈高云推开门，站在线内，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
外面的人全醒了。
武当弟子拂尘在手，少林和尚合十站着，峨眉女弟子笔记本己经打开，丐帮老乞丐嘴里还嚼着冷馒头。他们昨晚都没走，窝棚搭了一圈，蒲团铺了一地，连“研究会”的牌子都重新钉正了。
陈高云看了眼后院井盖——蓝烟还在冒，一缕一缕，像是锅里煮开了什么东西。
他没管那个，转身从屋里搬出一张小桌，放在门边。桌上摆了个搪瓷缸子，里面是零钱。又拿出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今日限量一百碗，先到先得，不预留，不打包。”
字歪歪扭扭，但够大，够清楚。
他把纸板立在桌上，然后站回线内。
没人动。
武当弟子往前半步，抱拳：“陈先生，我师尊玄机子掌教明日亲临，可否通融一碗？”
陈高云看着他：“你师尊来了也排队。”
“可他是武当掌教！”
“我家门槛不高。”陈高云说，“规矩不低。”
那人僵住，脸涨红。
少林和尚上前一步，双手合十：“贫僧昨日受面恩惠，洗髓伐骨，特来感恩。不知可否每日多赐一碗，供奉佛前？”
陈高云摇头：“感恩可以烧香，别烧我的面。”
和尚低头，没再说话。
峨眉女弟子悄悄翻开笔记本，笔尖刚碰到纸，抬头就看见陈高云盯着她。她手一抖，笔掉地上了。
陈高云走到她面前，拿起本子，撕下最新一页，揉成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偷记火候的，拉黑全派。”他说，“你们掌门清尘要是想学，让她亲自来吃，吃完自己悟。”
女弟子咬着嘴唇，把本子收进怀里。
丐帮老乞丐啃完最后一口馒头，站起来喊：“昨天雷劈树的事总得有个说法吧？那么大一道雷，正好劈在咱研究会帐篷边上！是不是你们家灶火引的？”
陈高云转头看他：“你要查天象，去气象局。”
“可我们观测发现，雷落点与你们井口灵气波动完全重合！”
“那你去跟气象局讲你的观测。”陈高云说，“别在我家门口放罗盘、贴流程图、搞什么‘火候分析表’。我老婆炒菜不是给你们做实验。”
老乞丐还想争辩，陈高云抬手打断。
“今天第一碗面，七点开售。”他说，“谁闹事，谁偷拍，谁想破例——现在就可以走了。”
没人动。
陈高云低头看表：六点五十八分。
两分钟后，他打开锅盖，热气冲上来，香味瞬间炸开。街角的老张吸了吸鼻子，差点一头栽进面汤里。
“开卖了。”陈高云说。
队伍动了。
武当弟子排第一个，规规矩矩站在线外。少林和尚第二个，低头念经。峨眉女弟子第三个，手插在袖子里，没拿本子。丐帮老乞丐排第西，嘴里嘀咕着“不公平”。
陈高云一碗一碗打面，动作利索。每打好一碗，就往搪瓷缸里收五块钱。不多不少。
轮到第五个时，是个穿灰袍的年轻人，掏出一把金叶子：“我用这个付，够不够？”
陈高云摇头：“只收现金。”
“这可是纯金！”
“我家不收矿产。”陈高云说，“你要有人民币，拿出来；没有，靠边站。”
年轻人脸色难看，被后面人推着往后退。
第十个人是峨眉的另一个弟子，端着面刚转身，手腕一抖，汤洒了点在地上。她下意识蹲下去用手指蘸了点，准备抹在笔记本上。
陈高云伸手就把碗夺了回来。
“汤归我，人出去。”他说。
那人愣住：“就……就洒了一点……”
“一点也是规矩。”陈高云把面倒回锅里，“明天还想吃，就老实排队。”
她红着脸走开。
队伍更安静了。
第三十五个人是少林和尚，端着面没走，站在旁边开始打坐。头顶慢慢冒出白气。
陈高云走过去：“吃完走人，别在我家门口练功。”
和尚睁开眼：“我只是感恩静修……”
“静修去庙里。”陈高云说，“我家门口不是你们的修炼场。”
和尚低头，捧着空碗离开。
第六十二个人是武当弟子甲，就是最早来吃面的那个。他吃完面，没走，反而掏出个小瓶子，想偷偷装点汤底。
陈高云一巴掌拍在桌上：“瓶子交出来。”
弟子甲手抖，瓶子掉地，汤洒了一地。
“拉黑。”陈高云说，“武当派今天剩的三十八个名额，作废。”
全场哗然。
武当弟子们脸色发青，却没人敢动。
陈高云捡起瓶子，拧开闻了闻，冷笑：“还带密封符咒？挺专业啊。”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瓶子扔进锅里，盖上盖子，咕嘟咕嘟煮了起来。
“以后谁再敢偷，我就把东西煮进下一锅面里。”他说，“说不定哪天你们吃着吃着，就发现自己多了个‘缩骨’体验卡。”
人群一片死寂。
第一百个人是个小学生，妈妈带着来的。陈高云给她打了小小半碗，没收钱。
“孩子不能吃太多。”他说，“灵力太冲。”
母女俩感动得不行，鞠躬道谢才走。
最后一碗打完，陈高云把锅盖一盖，挂出“售罄”牌。
所有人还没回过神。
武当弟子低声议论：“我们掌教来了也不给面子？”
少林和尚叹气：“此人深不可测，竟能压制灵汤反噬。”
峨眉女弟子眼神闪动：“他刚才说的‘缩骨体验卡’……莫非真是秘法？”
丐帮老乞丐咬牙切齿：“一百碗？根本不够分！这叫做生意？这是垄断！”
陈高云听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乞丐立刻闭嘴。
陈高云走回屋，顺手把拖把重新靠在墙边。门关上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后院井盖。
蓝烟还在升。
而且比刚才浓了些。
他皱了下眉。
屋里，李梅坐在小凳上剥蒜，听见动静抬头：“完了？”
“完了。”他说，“一百碗，全按规矩走的。”
“有人闹吗？”
“有，都被我赶了。”
李梅点点头，继续剥蒜。蒜皮落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陈高云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硬纸板，看了看，折起来塞进抽屉。
“明天还这样？”她问。
“还这样。”他说，“谁不服，让他来找我。”
李梅笑了一下：“你今天倒是挺硬气。”
“不是硬气。”他说，“是烦够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武当弟子在撤岗。少林和尚收蒲团，峨眉女弟子锁笔记本，丐帮老乞丐把“研究会”牌子翻了个面，写上“明日再战”。
一切看起来平静了。
陈高云起身去厨房倒水，路过米缸时，脚停了一下。
米缸边，阿福蹲着，尾巴卷着个发光的小瓶子，正往里瞅。
瓶身刻着三个小字：**避雷丹**。
陈高云没动。
他知道这猫又搞到了什么奇怪东西。
但他更知道，今晚的平静，只是因为白天的规矩压住了人。
真正的麻烦，往往在夜里来。
他把水杯放下，走到门边，再次看了眼后院。
井盖缝隙里，蓝烟缓缓涌出，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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