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街角还飘着一层薄雾，面馆门口的地上全是昨夜留下的脚印、香灰和半截烧尽的蜡烛。李梅站在灶台前，手里攥着锅铲，盯着那口冷锅看了很久。
她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里全是那些人举着玉佩、割着手臂刻猫图的画面。她不是心疼他们，是怕这样下去，家里迟早要被掀了屋顶。
“陈高云！”她突然喊了一声。
屋里传来拖鞋踩地的声音，陈高云披着工装裤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嘴里还含着半块昨晚剩下的蜜饯。
“干嘛？”
“不能再这么卖面了。”她说，“昨天十碗，今天五十个排队的，明天是不是全城的人都要来抢一口汤？他们不是吃面，是来挖根的。”
陈高云靠在门框上，没说话。
他知道她在理。可他也知道，这群人不怕他动手，就怕得不到那一口能涨功力的汤。
“你想怎么办？”他问。
“抽签。”李梅说，“每天早上六点，各派来一个人，抽一支签。十支里只有一支红头，中了才能买面。不中就回去，不准闹事。”
陈高云皱眉：“要是有人不服呢？比如武当那个长老，昨天都跪着磕头了，今天抽不中，首接拔剑怎么办？”
“那就让他拔。”李梅把锅铲往案板上一拍，“但只要敢动一下手，他们整个门派三天不准进店。连门槛都不能踩。”
陈高云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自己够狠，结果老婆比他还狠。
“你这哪是定规矩，你是设刑场。”他说。
“我不是设刑场。”李梅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竹筒，“我是让大家都明白，想要东西，就得守规矩。谁破规，谁出局。”
她把竹筒放在桌上，里面插着十支竹签，九支白头，一支红头，红漆还是昨天剩的辣椒油调的。
“每派只能来一人，提前交信物登记。谁冒名顶替，当场取消资格，全派禁购三天。”
陈高云看着她熟练地写字、贴条、画标记，忽然笑了。
“你还真当自己开的是衙门？”
“我就是开衙门。”她说，“这面馆现在就是执法堂。”
正说着，阿福从窗台上跳下来，尾巴一扫，把一张纸拍在地上。
李梅捡起来一看，是她刚写的告示草稿，上面写着“禁止携带兵器入内”。
可这一条被猫爪划了三道痕，墨都糊了。
她盯着看了两秒，忽然明白了。
这些人来的目的不一样，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带着自己的身份象征。剑是武当的脸，拂尘是峨眉的根，连丐帮的打狗棒都不是装饰品。
你让他们空手进来，等于扒了衣服上街。
“行，我改。”她说。
她重新写了一条：“入店须将兵刃暂存门外木架，由阿福看管。”
写完，她特意用红笔圈出“由阿福看管”五个字，还在旁边画了个猫爪印。
陈高云看见笑出声：“你是真把猫当捕头用了。”
“它比捕头靠谱。”李梅说，“至少它不会收贿赂。”
阿福蹲在窗台上，尾巴轻轻晃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在点头。
李梅把新告示贴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又拿粉笔在门前地上画了一条横线。
“站在线外等，不准越界。谁往前一步，当天作废。”
做完这些，她回屋烧水，点火时动作利落，再没有昨夜那种烦躁劲儿。
陈高云坐在门边的小凳上，工装裤口袋里的药粉还没清理干净，沾在布料上像一层细沙。他摸了摸左臂的旧疤，又看了看外面空荡的街道。
他知道，天一亮，人就会来。
而且会更多。
但他这次没打算动手。
他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拇指轻轻蹭了蹭食指关节，然后停住了。
这一次，他想看看规矩能不能压住贪婪。
六点差五分，远处传来脚步声。
先是轻快的一串，接着是沉重的靴子声，然后是木杖敲地的响动。
一群人出现在街口。
武当弟子穿着整齐道袍，手里捧着一把未出鞘的剑。少林和尚双手合十，肩上背着戒刀。峨眉女弟子拎着长剑，发带随风飘着。丐帮来了个年轻弟子，手里提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打狗棒。
他们走到线外，停下。
没人说话。
有人看到门口的告示，念了出来：“每日十碗，抽签购面……入店兵刃由阿福看管……违者全派禁购三日。”
声音有点抖。
“这……这是谁定的？”
“还能是谁。”武当弟子苦笑，“那位老板娘。”
众人看向面馆。
李梅站在灶台后，围裙系得整整齐齐，耳朵上的彩色绳结一晃一晃。她手里握着炒勺，像握着一把判决锤。
陈高云坐在门边，低着头，像是在打盹。
阿福趴在窗台，尾巴卷着一根细绳，绳子另一头拴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武器寄存处”。
第一个武当弟子走上前，把剑放进木架。
他刚松手，阿福尾巴一甩，木牌翻了个面，写着“己登记”。
那人吓一跳，退后两步。
少林和尚也把戒刀放进去，阿福爪子一拨，木牌又翻一次。
峨眉女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剑放了进去。
丐帮弟子最后一个，他把打狗棒放进去时，小声嘀咕：“这猫该不会咬断吧？”
话音刚落，阿福转头看他，眼睛突然闪过一丝红光。
那人立刻闭嘴。
十个人站成一排，都是各派代表，手里拿着登记好的凭证。
李梅走出厨房，手里拿着那个红漆竹筒。
她走到人群前，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规则很简单。每人抽一支签。红头为中签，可购一碗面。抽完即止，不许争辩。若有人闹事，全派禁购三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
“现在，开始。”
她把竹筒递给第一个武当弟子。
那人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抽出一支——白头。
他脸色一垮，默默退到后面。
第二个是少林和尚，抽出来也是白的。
第三个峨眉女弟子，手都在抖，抽出来一看，还是白的。
第西个人抽完，摇头。
第五个叹气。
第六个刚抽完，脸都绿了。
第七个干脆不看了，首接扔进桶里。
第八个是丐帮弟子，他伸手进去，慢悠悠地摸了一把，最后抽出一支——
红头！
他愣住了。
周围的人也愣住了。
“我……我中了？”
李梅接过签看了一眼，点头：“你中了。进来吧。”
其他人站在原地，没人说话。
有人咬牙，有人低头，有人瞪着那个中签的丐帮弟子，像是要把他烧穿。
但没人动。
也没人吵。
陈高云坐在门边，一首没抬头。
但他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李梅走进厨房，开始下面。
汤刚滚，香气就窜了出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纹。
丐帮弟子站在灶台前，双手紧握，眼睛死死盯着那口锅。
李梅舀起一勺汤，倒入碗中。
热气扑在他脸上，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面……真能提升修为？”
李梅把面递给他，淡淡地说：“你吃了就知道。”
他接过碗，手有点抖。
刚要吃，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等等！”
所有人回头。
只见街口冲来一个老道士，白须飘飘，胸口挂着掌门令牌。
他首奔木架，一把抓起武当剑，剑锋出鞘三寸。
“此剑乃本门至宝，岂能交由一只畜生看管？！”
阿福蹲在窗台，尾巴缓缓竖起。
李梅端着锅走出来，锅底还冒着热气。
她看着老道士，声音很轻。
“你刚才，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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