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院里的气氛还没从“断肠草”的惊悸中完全平复，李太医拿着那根剧毒的断肠草，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不敢耽搁，立刻让人把侯府药房里所有的青木香都取来，一一查验——幸好，只有这次煎药的药材里混进了断肠草，其他的都还是正品。
“这绝非偶然。”李太医将断肠草小心收好，转头对苏婉和墨漓说，“青木香与断肠草虽相似，但懂药之人一眼便能分辨，府里煎药的婆子绝无可能认错，定是有人故意替换，欲对世子爷不利！”
苏婉脸色一白，紧紧攥住帕子：“竟有这种事？多谢李太医和岫岫，不然阿漓……”话说到一半，就红了眼眶。
墨漓靠在软榻上，眼底掠过一丝冷冽——五年前他中毒昏迷，醒来后便缠绵病榻，如今又有人在药里动手脚，这背后的人，显然是不想让他好起来。他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云岫身上。
小姑娘正蹲在小桌旁，小手轻轻拨弄着药箱里的药材，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像是在跟药材说话。李太医看在眼里，心里一动，凑过去问道：“小岫岫，你能再帮老夫看看，这新拟的药方里，药材都没问题吗？”
他刚才重新拟了一张药方，替换了几味药性偏寒的药，可经历了断肠草的事，他心里还是没底——万一其他药材也有问题，或者配伍不当，反而伤了墨漓的身子怎么办？
云岫抬起头，点了点头，小手拿起药方上的每一味药材，放在鼻尖闻了闻。每当拿起一味药，她的小眉头就会皱一下，然后又舒展开，嘴里还小声回应着什么。
“这个当归笑了，说它是好的，能补气血。”
“这个甘草在打哈欠，说它没问题，能调和药性。”
“这个川贝有点蔫，说它放久了，药效弱了点，换个新鲜的更好。”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一一“翻译”着药材的话，李太医在一旁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按照她的说法调整药材——换了新鲜的川贝，又加了一味温和的茯苓，确保药方万无一失。
“好了，这张药方定能稳妥。”李太医重新写好药方，递交给苏婉，“按此方煎药，每日一剂，连服七日，世子爷的气色定会大有好转。只是……”他看向云岫，眼神里满是惊叹，“小岫岫这本事，真是闻所未闻，老夫行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能‘听懂’药材说话的娃娃。”
苏婉笑着把云岫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们岫岫就是福星，连药材都肯跟她说话。”
云岫被亲得不好意思，小脑袋埋在苏婉怀里，偷偷看向墨漓——哥哥正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淡，好像多了点什么，她看不懂，却觉得暖暖的。
药方很快就煎好了，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苦香。墨漓接过药碗，皱了皱眉——他喝了五年的药，早就对这苦味麻木了。他仰头，一口气喝光了药汁，刚想拿蜜饯压一压，就见云岫递过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糖球：“哥哥，吃药苦，吃糖甜。”
那是苏婉刚给她的，她自己都没舍得吃，就递给了墨漓。
墨漓看着她递过来的小手，糖球在她掌心滚了滚，泛着淡淡的甜味。他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小手，暖暖的，软软的。
“多谢。”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云岫眼睛一亮——这是哥哥第一次跟她说“多谢”！她开心地笑了，小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像盛满了蜜糖：“哥哥不用谢，药喝了病就好，病好了就能陪岫岫玩啦。”
墨漓没说话，只是把糖球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驱散了药的苦味，连带着心里那点因“断肠草”而起的阴霾，也淡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日，墨漓按时服用新改的药方。奇迹般的，不过三日，他的气色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渐渐透出了几分淡红，眼底的青黑消退了不少，连咳嗽都少了许多，甚至能在院里慢慢走几圈，不用再一首靠在软榻上。
苏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云岫更是疼爱得不行，不仅给她做了好几身新衣裳，还把府里最好的点心都送到西跨院，让张嬷嬷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岫岫，你看你哥哥气色多好，都是你的功劳。”苏婉拉着云岫的手，坐在听雪院的廊下，看着墨漓在院里散步，脸上满是欣慰。
云岫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墨漓——哥哥头上的粉色光晕更亮了些，像刚开的桃花苞，好看多了。她小声说：“哥哥好了，就不会再难受了。”
墨漓似乎察觉到她们的目光，回头看了过来，正好对上云岫的视线。小姑娘对着他甜甜一笑，小脑袋晃了晃，两个小揪揪上的绒球也跟着晃，像只欢快的小蝴蝶。
墨漓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转身继续散步，只是脚步慢了些，咳嗽也轻了些。
夜色渐深，侯府里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的宫灯随风摇曳。墨漓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这几日服药后，他不仅气色好转，连多年来缠绕着他的疲惫感都轻了不少，脑子也清明了许多，甚至能想起一些中毒前的零碎记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从黑风山来的小娃娃。
他起身，披上外衣，没有叫醒小厮，自己慢慢朝着西跨院走去。西跨院的院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里面静悄悄的，只有暖炉里木炭燃烧的细微声响。
墨漓轻轻推开院门，走到正屋窗边。窗户纸上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云岫正躺在床上熟睡，小脑袋歪在枕头上，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个好梦。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小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像只安静的小猫咪。
墨漓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小娃娃，从黑风山来，能听懂动植物说话，能让枯木逢春，能识破剧毒的断肠草，还能“摘”掉他头上的“假花”，让他多年的束缚感消失……她身上的谜团太多，多得让他看不懂，猜不透。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懵懂，像张白纸，可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神奇，一件比一件匪夷所思。
墨漓的目光落在她颈间——那里挂着一块小小的玉佩，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是她一首戴在身上的。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究竟是谁？”
夜风拂过，院中的腊梅散发着清冽的香气，飘进屋里，落在熟睡的云岫脸上。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嘴动了动，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完全没察觉窗外那个清冷的身影，正用满是探究和疑惑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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