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抚过,昼夜的洗礼,这片小村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依旧缠绕在村舍林木之间。张青山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朝着村里头王虞城家的方向走去。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后的清冷,远处传来的噼里啪啦鞭炮声,闷闷的,像是被厚重的湿布包裹着,本事增添几分喜庆是声响,反而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显得有几分突兀。
张青山向前走着,他走得不快,不知道为什么,眉头下意识地微蹙了一下。经历了翠微峰岩缝的异花与之前变婆子的生死搏斗,他的神经就对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都变得异常敏感。此刻,他的心头便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路旁的院落大多还静悄悄的,平日里这个时辰该有的鸡鸣犬吠都稀疏得很,整个村庄限制在一种疲惫的惊惧中未曾完全苏醒。
在这时,“青山,这么早,是去虞城家吃喜酒吧?”一个早起的老汉扛着锄头,迎面打了个招呼。
张青山停下脚步,点了点头,脸上扯出一丝笑意道:“是啊,三叔公,去沾沾喜气哩。”他的目光却越过老汉,扫向路边一丛略显萎靡的野草,草叶上露珠凝挂,仿佛承载着过重的阴气。
“哦,好,好……好久不见喜事儿了……”老汉含糊地应着,眼神却在闪烁,也不再多言,匆匆的走开了。张青山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道为啥,不安又在心里莫名的浮动着。就连这些不知内情的乡亲,似乎也像感应到了什么。
随着脚步行行,也靠近了王虞城家,那鞭炮声便清晰了些,间隙能听到人声喧哗。王家大院门口己然张灯结彩,大红的绸布挽成了花,挂在门楣两侧,崭新的红对联在灰白墙壁的映衬下,红得有些刺眼。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门口嬉闹,捡拾着未燃的鞭炮。表面看去,确是一派办喜事的热闹景象。
然而,张青山却注意到,那些前来忙碌的帮工、早早到来的宾客,脸上虽都堆着笑,那笑容底下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焦虑。院门内人声鼎沸,碗碟碰撞声、寒暄劝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喧闹的声浪,但这声浪像似缺乏真正的欢欣,是似盖着一层薄纱,遮盖着某种更深的不安。
随着他迈步走进院子。院内摆了十几张八仙桌,己经坐了不少人。空气中弥漫着酒肉和油烟的气息,混杂着劣质烟叶的味道。唢呐班子坐在角落,鼓着腮帮子吹奏着喜庆的调子,那高亢尖锐的音符偶尔刺破喧嚣,是喜庆本该有的样子。可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勉强,仿佛乐手们的心神并不在乐曲上。
王虞城穿着一身崭新的藏蓝色细面袄子,正在人群中穿梭,忙着给各位宾客敬烟散茶。他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应酬着:“吃好喝好!大家伙儿千万别客气!”但张青山有一眼看出了他笑容里的僵硬,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底布满了一些血丝,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其他情绪。王虞城的眼神会不自觉地瞟向院落深处那扇紧闭的房门——那是新娘的闺房。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使在这微凉的清晨,他也时不时用袖子去擦拭。
“虞城叔,恭喜了。”张青山走上前,拱手道贺。
王虞城听到话声,顿了一下,猛地转过头,看到是张青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更夸张的笑容:“哎呦,青山来了!同喜同喜!快,这边坐,找位置坐,一会儿就开席!”他一边说,一边热情地拉着张青山的胳膊,将他往一张空桌引,但动作却显得有些急躁,手心微凉且带着湿滑的汗气。
“新娘子还没出来?”张青山顺势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
“快了快了!吉时一到就会出来了!”王虞城语速很快,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往那扇门瞥了一眼,低声道,“你坐着,我再去招呼一下别人。”说完,便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仿佛生怕张青山再多问什么。
张青山心中疑窦丛生。他环顾西周,耳中捕捉着宾客们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新郎是山外李家坳的,模样也标致俊秀得很……”
“听说新娘子标致,标致是标致,可前阵子不是听说病了一场?病得还挺重……”
“嘘……小声点!没听说吗?这是冲喜!李家小子不是也病恹恹的?指望这喜事一冲,两人都好了……”
“冲喜……唉,但愿有用吧。你看虞城那脸色,阳火夜行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阳火夜行录最新章节随便看!我看悬……”
这些零碎的言语,像一块块冷冻的石头,投入张青山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冲喜?他对此等习俗素有耳闻,往往是在家人病重无奈之时,希冀用婚事的喜气来驱逐病魔。然而,这其中蕴含的风险与不确定性极高,尤其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因为病弱之躯,阳火衰减,易为邪祟所乘。
就在这时,那扇一首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去。只见穿戴一新的喜婆率先走了出来,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笑得满脸褶子都堆了起来,高声唱喏道:“吉时己到——新娘子出阁咯——!”
随着她的喊声,新娘子被一位伴娘和喜婆一左一右搀扶着,缓缓走了出来。
新娘身穿大红嫁衣,头上盖着厚重的红盖头,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嫁衣用料考究,刺绣精美,但在清晨尚不明亮的的光线下,那红色显得过于浓重,甚至有些沉闷。她的身段窈窕,步履却被那繁复的嫁衣和盖头所累,显得异常僵硬、迟滞。与其说是自己在走,不如说是被身旁两人半架着,一步步挪出来的。她的脚步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没有丝毫踏实的力度。
张青山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新娘的身上。尽管盖头遮面,但她露出的那双扶在伴娘臂上的手,以及一小截脖颈,皮肤是一种极不自然的苍白,毫无待嫁少女应有的红润光泽,倒像是久病缠身之人,或是……失去了生气的瓷器。然而,最引他注目的,是新娘左手手腕上,紧紧缠绕着的一根鲜红如血的细绳。
那红绳的颜色比嫁衣更刺目,如同用鲜血染就。绳子上,串着一枚色泽暗沉、边缘磨损得十分厉害的古旧铜钱。铜钱随着新娘僵硬的移动而微微晃动,偶尔反射出一点黯淡的光。张青山眼尖,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似乎看到那铜钱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不像是寻常的流通钱币,反倒更像某种符箓。而且,那红绳系得极紧,深深陷进新娘苍白的手腕皮肤里,仿佛生怕它脱落一般。
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随着新娘的走近飘入张青山的鼻腔。那气味混合着新衣的浆洗味、女子用的脂粉香气,但底层,却隐隐透出一股……土腥气。不是雨后泥土的清新,而是那种来自阴暗角落、久未见过阳光的、带着腐朽意味的土腥气。
张青山的心猛地一沉。这红绳铜钱,这苍白面色,这若有若无的土腥气……这绝非正常的出嫁景象!那铜钱分明是一件“镇物”,是用来镇压或束缚某些东西的!王家这哪里是简单的冲喜?这新娘子身上,定然有极大的古怪!
新娘在搀扶下,机械地完成着出门的仪式。跨火盆时,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全靠喜婆和伴娘死死护住。火盆中的炭火映在她大红嫁衣的下摆上,却丝毫没能给她增添半点暖意。整个过程,新娘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对周围的祝福声、议论声,甚至喜婆高亢的唱喏声,都毫无反应,沉默得令人心慌。
当新娘被搀扶着,走向停放在大门外的花轿时,恰好经过张青山所坐的桌旁。一阵微风吹过,稍稍掀起了红盖头的一角。电光火石间,张青山瞥见了盖头下的侧脸——下巴尖俏,皮肤白得透明,而那本该涂抹了胭脂的嘴唇,竟然也毫无血色,紧紧地抿着,嘴角甚至微微向下,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悲苦或是……麻木。
那一瞬间,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闯入张青山的脑海:这哪里是出嫁?这分明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献祭!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新娘被小心翼翼地扶进了那顶装饰华丽的花轿里。轿帘落下,隔绝了内外。喜婆高喊一声:“起轿——!”
唢呐班子再次卖力地吹奏起来,锣鼓敲响,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开。送亲的队伍开始蠕动,缓缓离开了王家大院,朝着村外新郎家的方向行去。喧闹声似乎达到了顶点,试图用这喧哗的热烈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
张青山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随队伍。他望着那顶渐行渐远的大红花轿,在吹吹打打的乐声和弥漫的硝烟中,那抹红色显得如此孤立,如此不祥。他心中的不安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这清晨的雾气,越来越浓。他隐隐觉得,这场婚事,恐怕不会顺利收场,更大的风波,或许才刚刚靠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迈开脚步,跟在了送亲队伍的末尾。他倒要看看,这诡异的婚礼,最终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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