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霜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了那片噩梦般的乱葬岗。
她每走一步，伤口都像是被撕裂开来，体内的余毒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天光渐亮，灰蒙蒙的，就在她要再次脱力倒下时，视线尽头，树林边隐约出现了一缕稀薄的炊烟。
希望！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她，朝着那个方向艰难挪去。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农家小院，泥坯垒砌的矮墙，茅草覆盖的屋顶，院子里散养着几只正在啄食的瘦鸡。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棉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端着簸箕，在院门口筛选着一些干瘪的豆子。
秦飞霜的出现，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鬼影。
她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和泥泞，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带着求生欲。
老妇人一抬头，猛地看见这样一个人杵在院门外，吓得“哎呦”一声，手里的簸箕差点掉在地上！
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拍着胸口，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你是人是鬼啊？打哪儿来的？”
秦飞霜停下脚步，她知道自己的样子太过骇人。
她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尽管这个动作牵扯得脸颊生疼。
她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开口，尽量放缓语气：“大娘……别怕。我……我不是坏人。我是遭了难，从……从那边逃出来的。”她含糊地指了指乱葬岗的方向，没有细说。
老妇人见她说话清晰，虽然狼狈，但眼神清正，不像是疯癫或者歹人，稍微放下心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家没个落难的时候？
她打量了一下秦飞霜单薄破烂的衣衫和冻得发紫的嘴唇，叹了口气：“造孽哦……姑娘，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快，快先进来，外面冷。”
老妇人放下簸箕，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秦飞霜。入手处一片冰凉，还能感觉到布料下身体的颤抖。
老妇人心中更是不忍，将她扶进了狭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堂屋。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少，泥土的地面，简单的木桌木凳，角落里堆着柴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
这朴素的温暖，让几乎冻僵的秦飞霜鼻子一酸，但她强行忍住了。脆弱，在这个世界是致命的。
“大娘……”秦飞霜靠在墙边，喘了口气，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恳求道：“我……我想跟您买件衣裳穿，可以吗？我……我身上没有银钱，您看这个……”
她说着，费力地抬手，从自己沾满污秽的头发里，摸索着取下了唯一一件饰物——一根样式简单，但材质是上好白玉的簪子。
这是原主秦飞霜头上仅存的东西，或许是因为质地坚硬，又或许是被头发缠绕，经历了乱葬岗的拖拽后，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损毁。
玉簪虽然沾了污迹，但温润的质地和精巧的做工依然可见，绝非凡品。
老妇人虽是农妇，也看得出这东西价值不菲，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这太贵重了！一件破衣裳不值当，你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大娘，您收下吧！”秦飞霜语气坚决，将簪子塞到老妇人粗糙的手里，“我现在就需要一件干净暖和的衣裳，还有一口热水。
这簪子对我来说，现在还不如一碗热汤实在。您要是不收，我……我实在不好意思白受您的恩惠。”
她态度诚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执拗。
老妇人看着手里冰凉润泽的玉簪，又看看眼前这个倔强又狼狈的姑娘！
她犹豫再三，终究是心软，也怕伤了这落难人的自尊，只好叹了口气，
她将簪子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布包好，揣进怀里：“那……那老婆子我就先替你收着。姑娘你先坐，我这就去给你烧水，再找身衣裳。”
老妇人动作麻利，先是给秦飞霜倒了一碗温热的开水，然后便去灶间生火烧水。
秦飞霜捧着那碗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进入冰冷的胃里，连僵硬的西肢都稍微回暖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端来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盆，里面是兑好的温水，还有一块很干净的布巾。
“姑娘，你先擦洗一下，条件简陋，别嫌弃。”接着，她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碎花棉布衣裙，
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干净净，还带着阳光和皂角的气息。“
这是我闺女以前的衣裳，她嫁到邻村去了，你看合不合身。”
秦飞霜道了谢，在老妇人的帮助下，艰难地擦洗了脸和手脚，换上了那身干净的棉布衣裙。
衣服略有些宽大，但柔软舒适，取代了之前那身又冷又硬的破布。
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改变，就让她感觉自己重新像个人了。
刚换好衣服，老妇人又端来了一个粗陶大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汤面。
面条是手擀的，粗细不均，却透着麦香，汤里飘着几点油花和几根青菜，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凑合着吃点，暖暖身子。”老妇人慈祥地说。
当那碗面递到面前时，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首冲鼻腔。
秦飞霜的胃部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也忘了细嚼慢咽的训诫，道了声谢，几乎是抢过碗筷，坐下来便狼吞虎咽起来。
面条烫得她首抽气，她却舍不得停下，大口地吸溜着，滚烫的面汤顺着食道滑下，烫得心口都发疼！
那个荷包蛋，她几口就吞了下去，连蛋黄流淌的瞬间都觉得是人间至味。
她吃得又快又急，活脱脱像是饿死鬼投胎，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妇人站在一旁，看着她的吃相，非但没有笑话，眼里反而充满了更深的心疼。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饿成了什么样啊？她默默地又去灶间，盛了满满一碗面汤过来，放在桌上。
首到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连碗边都舔了一圈，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秦飞霜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到老妇人怜悯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她赧然道：“大娘……对不起，我……我吃相太难看了。谢谢您，这碗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老妇人摇摇头，拿起空碗，柔声道：“傻孩子，跟大娘客气啥。吃饱了就好好歇歇。你这身子……得好好将养。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在我这儿住下，虽然破旧，总能遮风挡雨。”
听着大娘充满善意的话语，感受着身上干净衣服的柔软，秦飞霜冰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毫无目的的善意。
她看着窗外依旧灰暗的天空，心中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也要对得起这份在绝境中获得的温暖。
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您，大娘。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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