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灯光惨白，映着哈奇半边脸。门外是压抑的呻吟和混乱的脚步声，门内是妻子惊恐的抽气和女儿骤起的哭声。
时间被拉扯成粘稠的丝线，每一秒都充满重量。
哈奇的手指还残留着刚才猛推门板时的反震感，虎口发麻。鼻腔里混着门外闯入者鼻血溅出的铁锈味，以及皮革和陌生人体温混杂的浑浊气息。这些味道像钩子，狠狠勾扯着他试图埋葬的过去。
不能杀人。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警钟在他脑内炸响。在刚才电光石火的交锋中，他有至少三种方法可以让门外那个捂着脸惨叫的闯入者彻底安静。但他踩下的那一脚，推门的那一击，都精准控制在“制服”与“重创”的边界线上。
为什么？
因为艾莉森在身后。因为亚伦在看着。因为玛蒂尔达的哭声像细针扎着他的耳膜。
他必须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遇到入室抢劫该怎么办？
报警。
对。报警。让代表着秩序和法律的警察来接管这一切，将危险隔绝在家庭之外，让自己重新退回到受害者的身份里。这是规则，是“哈奇·史密斯”这个身份应该遵循的、唯一正确的路径。
“手机！”哈奇低吼，声音因肾上腺素的冲击而沙哑紧绷，目光却像焊死在微微震颤的门板上，防备着下一次冲击。门外的骚动暂时平息，但能听到压低的、急促的交谈声，像毒蛇在草丛中游走的窸窣声。他们没有退走，只是在重新组织。
艾莉森脸色煞白，手抖得厉害，在沙发垫子下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掏出那只屏幕有裂痕的老旧手机，颤巍巍地递过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更深的、让哈奇心脏抽搐的东西——陌生感。她刚才看到的，不是她那个有些懦弱、总是疲惫的丈夫。
哈奇一把抓过手机，冰冷的塑料外壳让他灼热的掌心略微一颤。他的拇指悬在解锁图案上，竟有瞬间的迟疑。这个简单的九宫格图案，此刻仿佛成了两个世界的分界线。划开它，拨打那三个数字，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正常”的解决方式，意味着他对过去身份的彻底否认，意味着他将自己和他要守护的家人，完全交托给一个他内心深处并不完全信任的体系。
“快……快打啊！”艾莉森带着哭腔催促，声音破碎。
哈奇深吸一口气，指甲用力划过屏幕。解锁。桌面是玛蒂尔达咧嘴大笑的照片，纯真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他点开拨号界面，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按下了——
9…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整个门板剧烈震动！不是拳头，是更重的东西，也许是撬棍，也许是枪托！巨大的噪音让玛蒂尔达爆发出更尖锐的哭喊。
“他们要把门撞开！”亚伦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面临绝对力量时的恐慌。他下意识地抓起了茶几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指关节捏得发白，但那玩意儿在真正的暴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小人物之怒哈奇的瞳孔缩成针尖。第二下撞击接踵而至！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锁舌在金属扣环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飞！
没时间了！
他的指尖如疾风，迅速按完剩下的两个数字——1—1！
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绷紧的神经上。快接！快接！他在心里咆哮。门外，撞击声暂停，但更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他们在用工具破坏门锁核心！
“这里是911紧急服务中心，请问您遇到什么情况？”一个冷静、甚至有些程式化的女声终于从听筒传来。
哈奇立刻开口，语速极快，但强迫自己保持清晰，他必须让接线员第一时间理解情况的严重性：“入室抢劫！有人正在撞门！地址是橡树坡枫叶街217号！至少有两名男性闯入者！”
他尽可能提供关键信息，同时耳朵高度警觉地捕捉门外的动静。他能听到其中一个家伙在用气声低吼：“……快点！他妈的！”
“先生，请保持冷静，警方己经在派往途中。您和您的家人是否处于安全位置？闯入者是否持有武器？”接线员的声音依旧平稳，试图掌控局面。
安全位置？哈奇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妻儿和这扇摇摇欲坠的门。武器？ 他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和墙角那根可笑的足球杆。
“我们躲在室内！门快被撞开了！不确定是否有武器！”他几乎是吼着回答，焦虑像火焰灼烧着他的喉咙。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酷刑。警察需要时间，而门外那些杂碎，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规则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报警，这个“正确”的选择，在此刻显得如此迂腐和缓慢。它无法立即阻止即将发生的暴力，无法保护身后哭泣的家人。
“砰——咔嚓！”
第三下猛烈的撞击，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刺耳声响！门锁部位的木屑飞溅，一道狰狞的裂缝从锁眼向上蔓延！一只眼睛透过裂缝向屋内窥视，充满了暴戾和贪婪。
“他们快进来了！”艾莉森尖叫着向后缩去，紧紧抱住哭闹的玛蒂尔达。
哈奇手中的电话里，接线员还在说着：“请尽量寻找坚固物体躲避，保持线路畅通……”
但哈奇己经听不清了。
他看着那道裂缝后扭曲的人脸，看着家人极度的恐惧，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遵循普通人的规则，换来的可能是家破人亡。
“嘟——”
他掐断了通话。手机从他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报警电话，这条连接“正常”世界的纤细纽带，被他亲手斩断。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那扇即将破碎的门。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哈奇·史密斯”的犹豫和挣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属于“幽灵”的冰冷和决绝。
他不需要等待救援了。
他，就是自己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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