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父子仓皇逃离的脚步声，像滴入水面的墨迹，迅速消散在橡树坡深沉的夜色里。门外，只剩下死寂，以及被破坏的门廊灯投下的、扭曲破碎的光影。
屋内，是另一种凝固的寂静。
艾莉森抱着睡着的玛蒂尔达，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无法从丈夫的背影上移开。那背影挺首地站在门的破洞前，仿佛一尊守夜的石像，但她能感觉到那挺首里蕴含的、几乎要压垮他的沉重。亚伦则靠在墙边，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嘴角显露出内心的波澜。
哈奇没有动。他在听。听远处的狗吠，听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这个社区恢复虚伪平静的每一个细微声响。他在确认，危险是否真的暂时解除了。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了刺耳又令人心安的声音——警笛声。红蓝相间的光芒开始透过窗户，在屋内墙壁上旋转闪烁。
警察，终于来了。
两辆警车粗暴地停在屋外，车门开关声砰砰作响。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手持枪械和强光手电，战术谨慎地靠近屋子，如临大敌。当他们看到破碎的大门、门廊上的血迹以及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时，气氛更加紧张。
“史密斯先生？我们是橡树坡警察！里面情况怎么样？需要医疗援助吗？”一个看似是带队警官的人，通过扩音器谨慎地喊道。
哈奇缓缓转过身，面对门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击退入侵者的后怕或兴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平静。“安全。入侵者己经逃离。没有人需要医疗援助。”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警察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屋内，强光手电的光柱扫过地上残留的血迹、破碎的木屑，以及被胶带捆着、仍在昏迷中的第一个劫匪。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面面相觑——一个住户，制服了一名闯入者，却放走了其他同伙？这不合常理。
带队的是个西十多岁、身材微胖、眼神精明的警官，名叫米勒。他看了看地上的俘虏，又看了看除了脸色苍白但似乎毫发无伤的哈奇一家，最后目光落在哈奇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
“你制服了他？”米勒警官指了指地上的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是。”哈奇言简意赅。
“其他人呢？听说至少还有另一个，可能更多。”
“跑了。”
“跑了？”米勒警官的尾音扬了起来，他走近一步，上下打量着哈奇，“你制服了这个，却让其他人……‘跑’了？”他把“跑”字咬得很重，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家人能毫发无伤，完全是运气，而这个男主人，要么是吓傻了，要么就是……懦弱，不敢追击。
哈奇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解释。他无法解释那一瞬间基于婴儿哭声的恻隐，那只会被当作荒谬的借口。
这时，另一名年轻警察检查完门外，回来报告：“长官，外面有脚印和车胎痕，很混乱，看起来至少两个人跑向了街角，可能有一辆车接应。”
米勒警官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哈奇，嘴角扯起一个似是而非的、带着些许嘲讽的弧度：“史密斯先生，看来你运气不错。不过，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待在安全屋里锁好门，等我们来处理。盲目追击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对于普通市民来说。”他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你不行，就别逞能，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放跑罪犯是给警方添乱。
外界对他“懦弱”表现的不解和嘲讽， 像冰冷的雨水，透过破碎的门洞，浇了哈奇一身。在这些代表着秩序和“正常”世界法则的警察眼里，他的行为是难以理解的，甚至是失败的。他们看不到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看不到他基于复杂判断的放逐，他们只看到一个现场：一个被制服的歹徒，和一群成功逃脱的同伙。结论很简单——这个男主人，要么无能，要么胆小。
亚伦听到了警察的话，猛地抬起头，脸上涌起一股愤怒的血色，他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哈奇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了。解释是徒劳的，只会引来更多盘问，更深地暴露他们的不寻常。
艾莉森紧紧抱住了女儿，将脸埋在孩子柔软的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她感受到的不仅是后怕，更有一种为丈夫感到的、尖锐的心疼和不平。只有她知道，刚才那一刻，她的丈夫经历了什么，承担了什么。
哈奇沉默地接受了米勒警官带着嘲讽的“安全教育”和后续的程序性盘问。他提供了一份精心修剪过的、符合“受惊市民”身份的笔录：听到撞门，害怕，用东西顶门，发生扭打，侥幸制服一人，其他人受惊逃跑。
他的说辞漏洞百出，但配合着一地的狼藉和家人的惊恐状态，勉强说得通。米勒警官显然不信，但也找不到证据反驳，只能带着满腹疑窦和那种职业性的、对“无能市民”的轻蔑，结束了调查。
警察们带着俘虏和采集到的“证据”离开了。红蓝灯光逐渐远去，夜恢复了表面的宁静。
家里，只剩下破碎的门，和一家西口之间，那比夜色更深的、难以言说的隔阂与寂静。
哈奇走到门边，拾起地上的一块碎木，在手中捏紧。木刺扎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警察的嘲讽，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次事件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尴尬的处境：他既无法真正融入平凡的规则，也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拥抱黑暗的法则。他放走了劫匪，守护了家人心中那点微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X8O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