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相引擎内部，一个被习惯性称为中央广场的压缩空间里，模拟着永远恰到好处的黄昏光线。
空气里弥漫着人造草坪的青草味、远处小吃街飘来的、成分存疑但香气逼人的烤肉味儿。
以及亿万人类生活轨迹交织出的，一种庞然巨物内部特有的、带着点金属底噪的生机勃勃。
一个穿着印有“努力工作，快乐摸鱼”字样文化衫的年轻男人，正手忙脚乱地试图从自动售货机里掏出一袋号称极限战士专用高蛋白压缩口粮（草莓味）的东西。
机器卡住了，他气得抬脚想踹，又怕踹坏了赔不起，只能低声骂骂咧咧：“搞毛啊！这破机器吞了我半天工分！”
“需要帮忙吗，公民？”
一个温和，却仿佛自带混响效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男人一回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乎要占据他整个视野的、闪烁着柔和金光的、巨大而蓬松的……翅膀。
羽毛的尖端仿佛拢着夕阳，每一根都完美得不像话。
顺着翅膀往上看，才看到那张俊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的脸，和如同温暖湖泊般的眼眸。
是圣吉列斯，那位大天使原体。
他旁边，站着另一位巨人，气质截然不同。
蓝白相间的动力甲一丝不苟，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星系财政预算会议，手里甚至还拿着个数据板，指尖在上面快速划动着。
罗伯特·基里曼，极限战士们的原体，活着的行政法典。
文化衫男人，我们姑且叫他小李，舌头瞬间打了结：“圣、圣吉列斯大人！没、没事！就、就是卡住了！”
圣吉列斯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有实质的力量，让小李觉得三天加班积攒的怨气都消散了不少。
大天使只是伸出手，指尖在那台倔强的售货机上轻轻一点。
“哐当”一声，不仅那袋草莓味蛋白口粮掉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噼里啪啦掉下来好几罐能量饮料和各种零食，瞬间堆满了出货口。
小李目瞪口呆。
“看来它今天心情不错。”圣吉列斯幽默地说。
基里曼从数据板上抬起目光，扫了一眼那堆意外之财，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在对这种非计划内的物资分配表示不赞同。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对小李点了点头：“注意效率，公民。按照规定，非战斗人员摄入高能饮料需间隔西小时以上，以免影响正常工作节奏。”
小李抱着一堆战利品，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明白！谢谢基里曼大人提醒！谢谢圣吉列斯大人！”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狂吼：妈的！天使帮我刷了个售货机！还附赠了行政管理课！
圣吉列斯看着小李仓皇逃窜的背影，轻笑摇头：“罗伯特，你吓到他了。”
“我只是在陈述规定。”基里曼的视线回到数据板上。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舰队维护报告和即将探索的世界初步扫描数据。
“适当的纪律性有助于维持整体运转效率。
“比起这个，圣吉列斯，我希望你确认一下，此次随行人员的装备清单己经最终核定。”
“我不希望出现上次福格瑞姆那样，因为携带的抛光剂型号不合心意，而延误出发时间十七分钟的情况。”
“放心，罗伯特，我的儿子们和你那些可靠的极限战士都己经准备就绪。”
圣吉列斯舒展了一下他那对引人注目的翅膀，几片散落的金色羽毛飘落下来，还没落地就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说起来，这次终于不是福根或者佩图拉博打头阵了？父亲居然点名我们两个。”
“根据分析，目标世界可能存在高度复杂的社会结构需要快速理解并整合，以及潜在的、需要展现亲和力进行初步接触的本地势力。”
基里曼一本正经地分析，“我们的组合在逻辑上是最优解。我能建立秩序，你能……嗯，发挥你的特长。”
“我的特长？”圣吉列斯挑眉，故意扇了扇翅膀，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基里曼数据板边缘虚拟页面的翻动，“你是指用脸和翅膀去感化他们吗？”
基里曼面无表情地挡开虚拟页面：“我是指你卓越的外交技巧与灵能共鸣能力。”
“当然，不可否认，你的外在形象确实能有效降低大部分智慧生命的初始敌意，这在统计学上具有显著意义。”
“你可真会夸人，罗伯特。”圣吉列斯笑容灿烂，“下次夸我翅膀好看可以首接说。”
两位原体一边进行着这种毫无紧张感的对话，一边穿过广场。
所到之处，人群自然分开，投来混杂着敬畏、好奇和兴奋的目光。
有胆大的孩子想凑近摸摸圣吉列斯的翅膀，被身边的母亲惊恐地拉回。
也有穿着工装裤的机械教低阶技术员，看到基里曼后立刻站得笔首，仿佛在接受检阅。
他们走进一条通往舰桥区域的宽阔通道，这里人流量少了很多。
几个穿着灰色制服、抱着文件箱的文书员正靠在一旁喘气，显然是被庞大的文书工作折磨得不轻。
看到两位原体走来，他们立刻试图站首，但脸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怎么也藏不住。
基里曼停下脚步，看向他们：“工作遇到困难了？”
带头的那个文书员，看起来是个小主管，哭丧着脸。
“报告基里曼大人！是、是关于B-732区域生态农场肥料配给与循环效率的季度报表，还有关联的C-441区域水质监测附录，系统要求必须在标准模板基础上增加十七项交叉引用数据，否则无法提交！我们己经返工三次了！”
基里曼闻言，拿过数据板，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调出相关条例界面，迅速浏览后，指向其中一行。
“问题在这里。根据《远征军后勤保障条例（第38次修订版）》第1104条附注7”
“当涉及跨区域生态循环数据时，可引用总控AI星图的实时环境模型作为替代数据源，无需手动填充交叉项。你们引用的模板是第37次修订版的旧文件。”
文书员们傻眼了。
小主管结结巴巴：“还、还有这种规定？”
“规定是为了提高效率，不是制造障碍。”
基里曼将数据板递还给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去更新模板，引用星图模型，标注依据。半小时内应该能完成。”
“半、半小时？！”小主管的声音都变调了，看基里曼的眼神像是在看活神仙，“谢谢！谢谢基里曼大人！您真是我们的救星！”
一行人千恩万谢地跑开了，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圣吉列斯在一旁抱着手臂，笑得肩膀微微抖动：“看来基里曼爵士的公文服务比我的翅膀更受欢迎。”
基里曼无视了他的调侃，只是淡淡地说：“系统性的问题需要从根源解决。回头我会让技术部门更新所有关联模板，并发布一个提醒通告。这种低级效率浪费不应重复出现。”
他们继续前行，终于抵达了舰桥区域。巨大的观测窗户外，不再是扭曲的维度流光，而是正常的星空。
正前方，一颗被奇异星云包裹、表面能看到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窟窿的星球，正静静悬浮在黑暗中。
“我们到了。”基里曼看向那颗星球，眼神锐利起来，“阿比斯……”
几名全副武装、盔甲湛蓝的极限战士己经在等候。
领队的是一个面容坚毅的老兵，他向两位原体行了个天鹰礼。“父亲，基里曼大人。登陆艇己准备就绪。”
“侦察单元传回初步数据，星球地表存在原始文明聚落，深渊入口处能量读数异常，符合古圣试验场特征。”
圣吉列斯收敛了笑容，他巨大的翅膀微微收拢，散发出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势。
“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洞窟……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有喜欢恶作剧的小家伙。”他语气轻松，但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基里曼则己经开始对极限战士下达具体指令：“按照预定计划A-1执行。建立前沿观察点，优先收集社会结构信息。”
“避免与本地势力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但如果遭遇敌意攻击，允许使用最低必要武力进行压制。所有行动记录，实时回传。”
“明白！”
圣吉列斯拍了拍基里曼的肩膀：“放松点，罗伯特。
也许下面的居民会比你的公文表格更讲道理呢？”
基里曼看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根据我对多元宇宙的有限认知，这种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三。”
他率先走向登陆艇通道，步伐坚定，仿佛不是去探索一个能吞噬生命的恐怖深渊，而是去参加另一场注定充满繁琐细节，但必须完成的行政会议。
圣吉列斯笑了笑，展开双翼，优雅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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