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的话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求生。
赢。
在场的遗民们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眼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有茫然，有苦涩，更多的是一种被遗忘了太久的渴望。
他们己经太久没有想过“赢”这个字了。
能在荒原上多活一天，从灰雾中抢回一点可怜的食物和水，就己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顾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但他的话语却仿佛拥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方铁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希望”的叉，又看了看那些面黄肌瘦、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的同胞，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
“我反对！”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炸碎了这短暂的平静。
雷彻那魁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布满烧伤疤痕的脸扭曲着，独眼中满是血丝，死死地瞪着顾渊离开的方向。
“让他去？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一个身上带着污染气息的疯子！”
他猛地转身，手臂横扫，将桌上的地图扫落在地。
“这是引狼入室！你们谁能保证他不会在补给站里失控？谁能保证他那个鬼东西一样的手臂，不会把我们和整个补给站一起，变成深渊的食粮？”
雷彻的声音嘶哑而狂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们忘了‘疯人李’了吗？忘了他是怎么把西边的三号营地变成一片血肉磨坊的吗？力量！污染换来的力量！那就是一颗随时会炸开的炸弹！”
他的质问让刚刚升起希望的众人，脸色再度煞白。
是啊，污染者的力量，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他们见过太多主动或被动接纳污染的人，最终失去理智，变成比灰雾中的怪物更可怕的存在。
顾渊虽然看起来理智尚存，但他那只金属右臂，以及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他与“正常”二字相去甚远。
“雷彻总指挥说得对！我们不能把所有人的命都赌在一个外人身上！”
“太冒险了！一旦失败，我们连正面强攻的机会都没有了！”
人群瞬间分化，猜忌与恐惧重新占据了上风。
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恐惧，在他们心中激烈地撕扯着。
方铁捡起地上的地图，试图安抚众人：“大家冷静一点！顾渊的计划，确实是伤亡最小的方案……”
“伤亡最小？”雷彻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那是在他成功的前提下！如果他失败了，或者他根本就是门阀派来的奸细，故意引我们去送死呢？我们锈火部落三百多辆车，上万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这个猜测太过恶毒，也太过现实，让会议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雷彻一步步逼近方铁，气势汹汹。
“我的计划虽然会死人，但至少主动权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死去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而不是把命运交给一个我们连底细都不知道的怪物！”
他指着方铁的鼻子，唾沫横飞：“你敢赌吗？方铁！你敢拿上万人的性命去赌吗？！”
方铁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脸色涨红，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雷彻的担忧，也是他心底的担忧。
这的确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整个锈火部落的未来。
眼看雷彻就要完全煽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将顾渊的计划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忽然，一股砭人肌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会议室里的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骨髓，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汇聚向角落。
一首沉默不语的洛璃，向前踏出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
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她背上那柄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物，正微微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那不是冰，而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原始的“死寂”。
是来自深渊的冻气。
洛璃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雷彻身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无数细碎的冰晶，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你若不信他的控制力，可以信我的剑。”
雷彻的瞳孔骤然收缩。作者“灰中余烬”推荐阅读《渊蚀武道》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洛璃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他若堕落，”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第一个，斩下他的头颅。”
这句话，她是对雷彻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的宿命。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雷彻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能感觉到，一股锋利的剑意己经锁定了他的脖颈。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眼前这个女人真的会拔剑。
“但是。”
洛璃的话锋一转，那股几乎要将人撕裂的剑意稍稍收敛。
“在此之前，他的力量，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她松开剑柄，环视众人，那双清澈却毫无温度的眼眸，让每一个与她对视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宗门剑道天才的身份，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分量。
一个愿意用性命和道心为顾渊作保的宗师级强者，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慑和信誉。
雷彻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输了。
不是输在道理上，而是输在了力量和决绝上。
许久，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赢！”
他猛地一跺脚，转身撞开人群，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风波暂时平息。
方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洛璃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走到会议室外，顾渊正靠在通道的墙壁上，仿佛刚才里面那场几乎要分裂整个部落的争吵与他毫无关系。
“搞定了？”顾渊挑了挑眉。
“搞定了。”方铁苦笑一声，“雷彻那边，我会去安抚。你真的有把握吗？”
“五成。”顾渊伸出五个手指。
方铁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只有五成？”
“五成，是瘫痪它的能源系统。”顾渊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金属右臂，臂膀上那些繁复的纹路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过一抹微光。
“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是另一回事。”
他转过身，向着停放突击车的车库走去。
“准备出发吧，方铁首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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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
锈火部落的环形防御圈打开了一道缺口。
一辆经过极限改装、外形狰狞如蝎子的突击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
车身上布满了划痕与锈迹，每一道都诉说着它在荒原上的赫赫战功。
顾渊坐在副驾驶，正在调试着自己的金属右臂，指尖时不时闪过一丝电弧。
洛璃坐在他身后，怀中横抱着那柄被黑布包裹的“深渊剑脊”，闭目养神，仿佛一座冰雕。
方铁亲自驾驶，他的身边，还坐着五名从部落里挑选出的、最精锐的战士。
他们神情肃穆，紧握着手中的蒸汽步枪，每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沉重。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呢。”方铁握着方向盘，轻声说道。
顾渊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到身后那一张张混杂着期盼、担忧和怀疑的脸。
“那就给他们看点希望。”
顾渊说完，关上了车门。
方铁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踩油门。
突击车发出一声怒吼，轮胎在地面上刨出两道深沟，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了营地，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前方那片无尽的灰暗暮色之中。
营地里，雷彻站在一辆“焚烧者”机甲的肩膀上，独眼望着那辆消失在荒原尽头的突击车，一言不发。
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机甲部队和武装车队。
“头儿，我们真的要听那个外来者的，去峡谷那边放烟花？”一个亲信凑过来，不忿地问道。
雷彻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磨得发亮的金属片，那是他妻子的遗物。
他着金属片，许久，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去准备吧。”
“如果他们失败了……”
“我们就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去拿回我们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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