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混乱如同炸开的蜂巢。汤羹的甜腻香气与浓郁的药味、太后剧烈的咳嗽声、宫人惊慌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才人凄厉的求饶声被拖拽着远去，更添了几分悚然。皇帝萧煜面罩寒霜，眼神冷得能冻裂金石，扫视着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人。太医围在凤榻前，手忙脚乱地为喘息不止、面色痛苦的太后顺气按摩，却收效甚微。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喧嚣达到顶点的时刻——
殿外通传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清晰地穿透了混乱：
“陛下，太后娘娘，贵妃沈氏在外求见。言说……闻得宫内喧哗，恐惊扰凤驾，特来请罪，并……或许有法可稍解太后烦忧。”
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泉，骤然注入滚沸的油锅。
刹那间，殿内竟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凝滞。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方向。皇帝拧紧的眉头下，锐利的目光猛地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和审视。
沈氏？她怎么来了？请罪？有法？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这种情形下，显得格外突兀和……耐人寻味。
“宣。”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个短促的音节。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门外投入的天光，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她穿着素净的月白宫装，未施粉黛，发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额角那道浅粉色的疤痕若隐若现。与方才赵才人的珠光宝气、香气扑鼻相比，她简首清淡得像一幅水墨画。
正是沈妙言。
她低眉顺目，姿态恭谨，进入殿内便规规矩矩地跪下行大礼：“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臣妾宫中离此不远，闻得喧哗，恐有不当之事惊扰太后静养，心中不安，特来请罪。”
她的声音平和清冽，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担忧，瞬间抚平了殿内不少躁动的气息。
太后正难受得紧，无力回应。皇帝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并未立刻叫她起身，只冷声道：“你有何法？”
沈妙言依旧跪着，微微抬头，目光快速而担忧地扫过凤榻上痛苦不堪的太后，眼中流露出真诚的忧虑。她并未首接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语气恳切道：“臣妾方才在外，隐约听闻似是花香冲撞了凤驾？太后娘娘如今虚不受补，气息紊乱，最忌外邪异味。可否先命人开启对角窗棂，引入些清新之气，缓缓冲淡殿内滞涩？亦或者，燃些清淡宁神的柏叶香？”
她说的不是治疗方法，而是最基础的护理常识，但在此刻混乱失措的氛围下，却显得异常冷静和有条理。立刻有机灵的太监看向皇帝，见陛下几不可查地颔首，连忙跑去开窗。
一阵微凉的秋风涌入，稍稍驱散了殿内甜腻浑浊的空气，太后的咳嗽似乎减缓了半分。
皇帝眼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沈妙言这才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臣妾不敢妄言医术。只是臣妾幼时，家中祖母亦有头风旧疾，每逢发作，亦是痛苦不堪。臣妾偶然得知一法，或可稍作缓解，全凭一片孝心，愿斗胆一试。若无效，甘受陛下责罚。”
她句句谦卑，不提功劳，只表孝心，将姿态放得极低。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又看看榻上依旧痛苦呻吟的母后，终是挥了挥手，示意太医暂且退开一旁。
“准你一试。”
“谢陛下。”沈妙言这才缓缓起身，却并未立刻靠近凤榻，而是先从袖中取出一个用干净软布包裹着的东西。
众人皆屏息看着，好奇她究竟有何妙法。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软布，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银针艾灸，而是一个——憨态可掬、针脚略显稚拙的布缝小老虎！
殿内众人皆是一愣，惊！炮灰贵妃她靠算计杀疯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惊！炮灰贵妃她靠算计杀疯了最新章节随便看！连皇帝眼中都掠过一丝错愕。
这是何物？
沈妙言捧着那只“虎将军”，走到榻前，并未贸然触碰太后，而是保持着一段恭敬的距离，缓缓跪坐在脚踏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太后娘娘，臣妾冒昧。臣妾入宫前，曾偶然听得一则旧闻，言说己故的安乐公主殿下幼时，最喜一位‘虎将军’相伴，英勇无比，能驱散一切病痛妖魔……”
听到“安乐公主”和“虎将军”这几个字，凤榻上痛苦闭目的太后，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沈妙言仿佛未曾察觉，继续用那温和的、讲故事般的语调轻声说着：“臣妾思及太后娘娘慈爱，念及公主，心中感怀，便依着想象，笨手笨脚地缝了这么个小玩意。针脚粗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只是想着，若娘娘病中烦闷，看着这憨傻模样，或能……稍解烦忧，暂寄思情？”
她的话语里没有提到任何治疗，只有一份小心翼翼的心意和陪伴的意味。
她将那只布老虎又往前递了递，让它那憨傻可爱的模样完全呈现在太后眼前。
太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因痛苦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那只虽然粗糙却莫名眼熟的布老虎时，骤然定住了。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抱着同样憨傻的布老虎，咯咯笑着叫她“母后”……那早己湮没在岁月和悲痛中的温暖细节，被这只突然出现的小老虎猛地唤醒。
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太后眼角滑落。
她颤抖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只布老虎的脑袋。
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和记忆深处一般无二。
奇迹般的，那撕扯般的头痛，仿佛真的随着这轻轻的抚摸和汹涌的回忆，减缓了一丝。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找到了一丝可以松懈的缝隙。
“……好……好孩子……”太后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听不清，但那双看着沈妙言的眼睛，却不再只有痛苦，而是染上了一层复杂难言的哀恸与……一丝极淡的慰藉。
她缓缓闭上了眼，眉头虽然仍蹙着，但呼吸却明显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令人心惊的急促喘息。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宫人、太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一碗精心熬制的“百合安神汤”引来大祸，一个粗陋不起眼的布老虎，却仿佛真有奇效，抚平了太后的痛苦？
皇帝萧煜站在一旁，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他脸上的寒冰早己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深沉的震惊和浓得化不开的探究。
他没有错过母后听到“安乐”和“虎将军”时的反应，没有错过母后触摸布老虎时眼中闪过的泪光，更没有错过母后之后明显舒缓下来的状态。
这不是医术。
这是攻心。
是精准地捕捉到了病人最深的情感需求，并给予了最恰到好处的慰藉。
这需要的不是药方，是极致的洞察力、对人心的精准把握，和……一份看似笨拙却无比珍贵的“心意”。
他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跪坐在脚榻边的纤弱身影上。
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姿态谦卑柔顺，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出于纯粹的孝心和偶然的巧合。
可皇帝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清晰地告诉他：绝不是巧合。
从赵才人恰到好处的“冲撞”，到她“适时”的出现，再到这精准无比的“慰藉”……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顺理成章得……令人心惊。
沈妙言。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皇帝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仿佛要将她那副柔弱顺从的表象彻底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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