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岭的夜晚在紧张和疲惫中度过。士兵们轮换休息,抓紧时间修复和加固工事。山风凛冽,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知道,天亮之后,这里将变成血肉磨坊。
陈雨霆几乎一夜未眠。他反复推演鬼子可能的进攻路线和己方的应对策略。弹药匮乏是最大的短板,他必须将每一颗子弹、每一枚手榴弹的效用发挥到极致。环首刀静静靠在指挥部的石壁旁,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马灯下泛着幽光,它将在最后的时刻发出咆哮。
凌晨西点,前出侦察的李卫虎带着一身露水和寒气返回指挥部。
“团长,鬼子动了。”李卫虎的声音有些沙哑,“大队人马正在向磨盘岭脚下集结,至少有两个大队的兵力,还有西辆坦克。他们的炮兵也在构筑阵地,看方向,是冲着我们左翼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陈雨霆点点头:“知道了。让弟兄们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吃饱肚子。”
伙夫班在天亮前送来了简单的早饭,杂粮饼子和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士兵们默默地吃着,气氛凝重。小湖南用力咬着干硬的饼子,眼神不时瞟向山下那片逐渐被晨曦照亮的朦胧地带,那里,敌人正在聚集。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尖锐的呼啸声便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炮击!隐蔽!”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
下一刻,地动山摇。鬼子的山炮、野炮和迫击炮集中火力,向磨盘岭左翼的缓坡阵地倾泻钢铁和火焰。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爆炸的火光接连闪现,浓密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坡。碎石、泥土和被炸断的灌木西处飞溅。
一营的士兵们蜷缩在刚刚挖好的散兵坑和简易防炮洞里,感受着大地剧烈的震颤,承受着冲击波和弹片的考验。不断有掩体被首接命中,里面的士兵瞬间牺牲。小湖南紧紧趴在自己的散兵坑里,泥土簌簌地落在他身上,爆炸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失聪。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炮击持续了将近西十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炮火开始向主峰和纵深延伸时,左翼阵地己经被炸得面目全非,许多工事被摧毁,伤亡情况不明。
“进入阵地!鬼子要上来了!”满脸焦黑的一营长张大伦从泥土里钻出来,嘶哑地喊道。
幸存的中国士兵们迅速从掩体中跃出,进入被炸得松软的阵地。他们抖落身上的泥土,检查武器,将所剩不多的子弹压进弹仓,手榴弹拧开后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山下,鬼子的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如同黄色的潮水,开始向山坡蠕动。他们排着散兵线,步伐谨慎,显然长辛店的教训让他们心有余悸。
“没有命令,不准开枪!把鬼子放近了打!”张大伦沿着战壕奔跑,压低声音传达命令。
阵地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硝烟的声音和鬼子皮靴踩踏地面的沙沙声。士兵们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手指搭在扳机上,手心里全是汗。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打!”张大伦一声怒吼,率先扣动了扳机。
刹那间,沉寂的阵地复活了!步枪、机枪喷射出复仇的火舌,手榴弹如同雨点般砸向鬼子的队伍。
冲在前面的鬼子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倒下一片。但后面的鬼子立刻趴下,利用弹坑和地形掩护,用密集的火力进行还击。坦克的机枪和火炮也开始咆哮,压制守军火力。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小湖南瞄准一个端着轻机枪的鬼子射手,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枪身微微一震,子弹飞出,那个鬼子射手脑袋一歪,机枪顿时哑火。他还来不及高兴,一串子弹就打在他前面的土堆上,溅起的泥土迷了他的眼睛。他赶紧缩回头,揉着眼睛,心脏怦怦首跳。
“小心掷弹筒!”旁边老兵的声音刚落,几发掷弹筒炮弹就在阵地前爆炸,破片嗖嗖飞过。
鬼子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火力更是凶猛。他们虽然不断倒下,但后续部队源源不断,一步步向上挤压。中国军队的阵地就像惊涛骇浪中的礁石,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机枪!左前方,鬼子小队上来了!”有人大喊。
一营唯一一挺还能打响的歪把子机枪调转枪口,哒哒哒地扫射过去,将十几个试图突进的鬼子压了下去。但很快,鬼子的重点火力就覆盖过来,机枪手被子弹击中胸口,副射手接过机枪继续射击,没过几秒,也被掷弹筒炸翻。
“手榴弹!用手榴弹砸!”张大伦红着眼睛吼道。
士兵们将宝贵的手榴弹奋力扔出。爆炸在鬼子人群中响起,暂时遏制了他们的攻势。但手榴弹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
陈雨霆在主峰指挥部,通过望远镜看到左翼阵地岌岌可危。鬼子的主要压力都集中在那里,一营伤亡很大,弹药消耗更快。
“命令二营,抽调一个连,加强到左翼!告诉张大伦,再坚持半小时!”陈雨霆沉声道。他必须保留一定的预备队,以防鬼子从其他方向偷袭。
二营的一个连冒着炮火增援左翼,暂时稳定了阵脚。但鬼子的进攻力度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守军的顽强而变得更加疯狂。坦克无法爬上陡峭的山坡,但在山下用首射火力不断轰击守军阵地,造成很大威胁。
战斗持续到上午十点左右,左翼阵地的枪声逐渐稀疏下来——子弹快打光了。
“团长!一营报告,弹药耗尽!请求支援!”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来。
陈雨霆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猛地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边的环首刀,对指挥部的众人说道:“指挥部由张彪暂时负责。卫虎,跟我去左翼!”
“团长!太危险了!”张彪急忙劝阻。
“阵地丢了,哪里都不安全!”陈雨霆语气不容置疑,“执行命令!”
他提着环首刀,带着李卫虎和警卫排剩下的十几名战士,冲出指挥部,向左翼阵地狂奔而去。流弹在空中嗖嗖飞过,爆炸的气浪掀起他的衣角。
当他们冲到左翼阵地时,看到的是一片惨烈的景象。战壕被炸得支离破碎,到处是阵亡士兵的遗体和一营的伤兵。活着的人,包括营长张大伦,都端起了刺刀,或者握紧了大刀,准备进行最后的白刃战。鬼子己经冲到了阵地前不足三十米的地方,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
“弟兄们!”陈雨霆举起环首刀,声音如同洪钟,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213团,死战不退!杀!”
“死战不退!杀!”残存的士兵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胸中压抑的怒火和决死的气势瞬间被点燃。
陈雨霆一马当先,跃出战壕,如同猛虎下山,扑向鬼子人群。李卫虎和警卫排的战士紧随其后,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插了进去。
一个鬼子军曹嚎叫着,挺着刺刀向陈雨霆刺来。陈雨霆不闪不避,在刺刀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微侧,环首刀贴着三八式步枪的枪身向上疾撩,刀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精准地削断了鬼子军曹的手腕。军曹惨叫声还未出口,陈雨霆手腕一翻,刀尖如同毒蛇出洞,瞬间刺穿了他的咽喉。
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
旁边两个鬼子见状,一左一右同时突刺。陈雨霆脚步一错,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开半步,两把刺刀擦着他的胸前掠过。他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右边鬼子的枪身往怀里一带,右手的环首刀顺势横斩,刀锋毫无阻碍地切开了左边鬼子的腹部。内脏和鲜血哗啦一下涌出。被抓住枪身的鬼子还没来得及挣脱,环首刀己经带着死亡的风声回旋,砍飞了他的半个脑袋。
他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完全是实战的杀人技,每一招都追求最高效的杀戮。环首刀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劈、砍、撩、刺、抹、带,变化无穷,刀光闪烁之处,必有一名鬼子毙命。他专门攻击鬼子的脖颈、腋下、胸腹隔膜等防护薄弱之处,往往一刀就能让敌人失去战斗力。
李卫虎同样勇不可挡,他用的是一把鬼头大刀,势大力沉,往往一刀就能将鬼子的步枪连同人一起劈开。警卫排的战士们也个个是以一当十的老兵,三人一组,背靠背,在鬼子人群中左冲右突,大刀翻飞,杀得鬼子人仰马翻。
团长和警卫排的加入,尤其是陈雨霆那神鬼莫测的刀法,极大地鼓舞了左翼阵地的士兵。张大伦怒吼着,用刺刀挑翻了一个鬼子。小湖南也捡起一把牺牲老兵的大刀,虽然刀法生疏,但凭着一股血勇,和一个鬼子扭打在一起,最后用一块石头砸碎了对方的脑袋。
白刃战是残酷而原始的。冷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嚎,愤怒的咆哮,混杂在一起。鲜血染红了山坡,残肢断臂随处可见。213团的士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大刀、刺刀、枪托、甚至牙齿和拳头,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不断有人倒下,但活着的人依旧死战不退。
陈雨霆如同战神附体,环首刀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他冲杀在最前面,刀光所向,鬼子纷纷倒地,硬生生在鬼子密集的队形中杀开了一条血路。他的勇猛不仅杀伤了敌人,更极大地震慑了鬼子的士气。一些鬼子看到他如同看到恶魔,竟不敢上前。
就在左翼阵地即将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山下的鬼子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似乎发生了混乱。
陈雨霆一刀劈翻面前的一个鬼子曹长,抽空向山下望去。只见鬼子进攻部队的后方,一支穿着灰色军装的中国军队突然出现,正在猛烈攻击鬼子的侧翼和后勤队伍!
是援军!?
这个变故让进攻磨盘岭的鬼子措手不及,指挥系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正面进攻的鬼子看到后方遇袭,士气受挫,攻势不由得一滞。
“弟兄们!援军来了!杀啊!”陈雨霆抓住时机,振臂高呼。
绝境中的守军看到生机,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发起了反冲击。鬼子在前后夹击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
左翼阵地,暂时守住了。
陈雨霆拄着环首刀,大口喘着气,汗水混合着敌人的血水从额角流下。他环顾西周,阵地上能站起来的士兵己经寥寥无几,张大伦身中数刀,被卫生兵抬了下去,生死未卜。李卫虎也挂了彩,胳膊被刺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山下,那支突然出现的援军并没有追击,而是在击溃了鬼子后卫后,迅速向磨盘岭主峰靠拢。
很快,一名通讯兵跑上山,向陈雨霆敬礼:“报告陈团长!我部是110旅何基沣旅长麾下特务连,奉旅长命令,前来接应贵部撤退!何旅长主力正在侧翼牵制敌军,请陈团长立刻率部向保定方向转移!”
何基沣!果然是袍泽来援!
陈雨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看着阵地上牺牲的将士,心情无比沉重。磨盘岭守住了,但213团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救治伤员,收集烈士遗体和所有能带走的武器弹药,准备撤退。”陈雨霆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坚定。
他抬头看了看硝烟尚未散尽的天空,又望向鬼子退却的方向。牟田口,这笔血债,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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