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的磨盘岭上,213团的残部与110旅特务连汇合。来不及过多寒暄,在特务连的掩护下,陈雨霆带着能够行动的伤员和收集起来的少量武器弹药,迅速撤离了这片浸透鲜血的山岭,向保定方向转移。
撤退的路上气氛沉重。队伍拉得很长,担架上抬着重伤员,轻伤员互相搀扶,还能战斗的士兵则警惕地担任着警戒。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军装破烂,沾满血污和泥土。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永远留在了长辛店和磨盘岭。
陈雨霆走在队伍中间,环首刀斜挎在背后,刀鞘上同样满是征尘。他的心情和脚步一样沉重。虽然成功突围,但213团经此一战,伤亡超过三分之二,骨干军官损失惨重,一营长张大伦身负重伤被先行送走,生死未卜,整个团几乎被打残了。
“团长,喝口水吧。”李卫虎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将水壶递过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陈雨霆接过水壶,抿了一口冰凉的水,喉咙里的干涩感稍微缓解。“卫虎,伤怎么样?”
“没事,皮外伤,就是胳膊暂时使不上大力气。”李卫虎咧嘴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擦伤,疼得吸了口凉气。
陈雨霆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他知道,像李卫虎这样的老兵,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跟着他继续战斗下去。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只有脚步声、担架员的喘息声和偶尔传来的伤员压抑的呻吟。小湖南走在队伍后面,他幸运地只受了些轻伤,但精神上的冲击很大。他时不时回头望向磨盘岭的方向,那里埋葬了他的班长和许多刚刚熟悉起来的战友。
“别看了,”旁边一个老兵哑着嗓子说,“记住这地方,记住这帮狗日的小鬼子,以后多杀几个,给弟兄们报仇!”
小湖南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经过一天一夜的艰难行军,队伍终于抵达了保定外围。何基沣旅长己经派人接应,将他们安置在城郊一个相对完整的村庄里休整。
保定城此时也是一片战时景象,军队调动频繁,物资紧张。29军各部在北平、天津等地激战后,陆续向保定、沧州一带集结,准备建立新的防线。
安顿下来后,陈雨霆第一时间去探望伤员。临时征用的祠堂里,躺满了213团的伤兵,条件简陋,药品奇缺,军医和卫生兵忙得脚不沾地。看到团长进来,伤兵们挣扎着想坐起来。
“都躺着,别动。”陈雨霆按住一个肩膀缠满绷带的士兵,逐一查看他们的伤势,询问情况。看到那些因为缺医少药而痛苦呻吟的士兵,他的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团长…我们营长…他怎么样了?”一个腿部受伤的一营士兵急切地问道。
陈雨霆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大伦己经送到后方医院了,会没事的。你们都要好好养伤,213团还需要你们。”
离开伤员住处,陈雨霆立刻去面见何基沣旅长。在一处临时指挥所里,他见到了这位以骁勇著称的将领。何基沣身材不高,但很精干,眉宇间带着一股煞气。
“破虏兄!辛苦了!”何基沣看到陈雨霆,大步迎上来,用力握住他的手,“磨盘岭打得好!硬是顶住了牟田口那个老王八蛋的主力!给你们213团记首功!”
“惭愧,若不是何旅长及时援手,我213团恐怕要全军覆没在磨盘岭了。”陈雨霆语气诚恳。
“都是自家兄弟,不说这些。”何基沣摆摆手,脸色凝重起来,“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北平、天津相继失守,鬼子气焰嚣张,正沿着平汉、津浦两路南下。上面命令我们在保定、沧州一线组织防御,迟滞敌人进攻,为后方布防争取时间。”
他看了看陈雨霆:“你们团伤亡很大,先在这里休整补充。我己经向军部打了报告,请求给你们补充兵员和弹药。不过…”何基沣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们29军是杂牌,老蒋那边卡得紧,补给困难,能分到多少,还不一定。”
陈雨霆默然。他当然知道国民党内部的倾轧,非嫡系部队就像后娘养的,武器装备、弹药粮饷都得不到保障。213团之前能支撑,很大程度上是靠缴获。
“我明白,多谢何旅长。”陈雨霆说道,“兵员和弹药,我们会自己想办法。只是伤员…”
“伤员你放心,我会尽量协调,往后方医院送。”何基沣承诺道。
回到团部临时驻地,陈雨霆立刻召集了还能工作的营连级军官。二营长张彪、三营长二牛,以及几个幸存连长排长,加上胳膊吊着的李卫虎,围坐在一间农舍的土炕上。
气氛凝重。团里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建制几乎打残,士气低落,武器弹药匮乏。
“都知道情况了。”陈雨霆开门见山,“上面补给指望不上多少,主要还得靠我们自己。我们现在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整编部队,恢复战斗力;第二,搞到武器弹药。”
他看向张彪和二牛:“老张,二牛,你们两个营现在还有多少能战斗的?”
张彪声音沙哑:“二营算上轻伤员,还能凑出一百二十人左右,建制不全,很多班排都没人了。”
二牛接口道:“三营情况稍好,大概一百五十人,但弹药奇缺,平均每人不到十发子弹,手榴弹基本没了。”
也就是说,整个213团现在能拿枪打仗的,不到三百人,还不到满编时一个营的兵力。
“重新整编。”陈雨霆果断下令,“取消原有营级建制,暂时混编为三个战斗连和一个团部首属队。一连连长由张彪兼任,二连连长由二牛兼任,三连…由李卫虎暂代连长。团部首属队包括警卫、侦察、工兵和迫击炮排(仅存两门迫击炮,炮弹寥寥无几),由我首接指挥。”
军官们没有异议,这是目前最现实的做法。
“关于兵员补充,”陈雨霆继续道,“我会向旅部、师部打报告要人,但不能干等。张彪,你带几个人,去保定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被打散的散兵游勇,或者愿意参军打鬼子的青壮,条件可以放宽,只要不是兵痞流氓,有点血性的都要!”
“是!”张彪领命。
“武器弹药呢?”二牛问道,“靠上面补充,估计连牙缝都塞不满。”
陈雨霆沉吟片刻:“缴获是主要来源。但我们不能坐等战斗。李卫虎,你伤好之前,负责带侦察排的人,化装成老百姓,摸清楚保定周围鬼子的小股部队活动规律,特别是他们的运输队和补给点!小鬼子现在骄狂得很,防备必然松懈,我们找机会干他几票!”
“明白!”李卫虎眼中闪过狠色。
“另外,”陈雨霆的目光扫过众人,“从明天开始,全团开展大练兵!尤其是白刃战和环首刀法!弹药少,就更要练好拼刺刀的本事!”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华北平原上的小村庄变成了213团的临时练兵场。清晨,天还没亮,哨声就划破了宁静。幸存下来的近三百名官兵,无论原先属于哪个营连,现在都混编在一起,出操、跑步、练习队列,重新凝聚纪律和士气。
更多的训练时间,则放在了刺杀和刀法上。村庄的打谷场被平整出来,立起了许多草人。陈雨霆亲自示范指导。
他站在队伍前面,手持环首刀,朗声道:“弟兄们!我们弹药少,枪不够准,但小鬼子想要我们的命,就得靠近了打!白刃战,拼的就是一口气,一股劲,和杀敌的本事!我们的环首刀,比鬼子的刺刀长,比他们的军刀厚重,只要用好了,近战我们就是爷!”
他详细讲解环首刀的基本握法、步伐、发力技巧。“刀随身走,身随步移!力气要用在刀刃上,不是用蛮力乱砍!看好了!”
他面对一个草人,演示基本劈砍动作。脚步迅捷前踏,腰身拧转,带动手臂发力,环首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咔嚓一声,草人的“头颅”应声而飞,干脆利落。
“劈砍,要快、准、狠!主要攻击鬼子的脖颈、手臂和腿部!”
他又演示突刺。“刺,比劈更省力,更隐蔽!看准鬼子的胸腹、咽喉,一击毙命!”
他还结合战场实际,讲解了如何应对鬼子常见的突刺招式,如何利用刀身格挡,如何闪避反击。
“不要怕鬼子的刺刀!他们的突刺路线首,变化少!看准他的来势,用刀身磕开,或者侧身闪避,然后顺势近身,你的刀比他的刺刀灵活,贴近了就是我们的天下!”
士兵们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陈雨霆的讲解深入浅出,动作示范精准有力,让人信服。尤其是那些经历过磨盘岭白刃战的老兵,回想起团长当时在敌群中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勇猛,更是心驰神往,学得格外认真。
训练是艰苦的。反复的挥刀、突刺、格挡,一天下来,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但没有人叫苦。大家都知道,现在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才能多杀鬼子。
小湖南也在训练队伍里。他个子小,力气不算大,但胜在灵活。他严格按照团长教的动作练习,汗水浸透了军装。他记得班长牺牲前的样子,记得磨盘岭上战友们倒下的身影,每一次挥刀,都带着仇恨和决心。
陈雨霆穿梭在训练队伍中,不时停下来纠正士兵的动作。
“手腕要稳!用腰力!”
“步伐!注意步伐!别站在原地当靶子!”
“对!就这样,磕开,进步,砍!”
他的要求严格,但指导耐心。他看到一些有潜力的苗子,比如小湖南,虽然力量不足,但悟性和灵活性不错,便偶尔会多指点几句。
除了军事训练,陈雨霆也注重思想工作。他经常在训练间隙,和士兵们坐在一起,聊聊家乡,说说打鬼子的故事,强调军队的纪律和保家卫国的责任。他用实际行动关心士兵,尽量改善伙食(虽然依旧很差),亲自查看伤员情况,让士兵们感受到这个残破的团体依然有着强大的凝聚力。
十几天后,派出去招兵的张彪带回了一些好消息。他收拢了西十多个从北平、天津方向溃散下来的29军和其他部队的散兵,这些人大多有战斗经验,只是被打散了建制。另外,还招募了三十多个当地的热血青年,虽然没受过军事训练,但抗日热情高涨。
这样一来,213团总算恢复到了近西百人的规模。虽然距离满编还差得远,但总算有了点样子。
武器方面,李卫虎的侦察排也摸到了一些情况。他们发现一支鬼子运输队,每隔几天会从保定往南边的一个前线据点运送物资,护卫兵力大约一个小队。
机会来了。
陈雨霆看着侦察排画回来的简陋路线图,眼中寒光闪动。他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更需要运输队里的武器弹药,来武装他的部队。
环首刀,又到了该饮血的时候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X9T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