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镇远关守将府内，气氛凝重。
赵擎坐在主位上，手指屈扣桌面，似乎陷入长考。
下方，仅存的几位将领个个面色沉重，无人言语。
张启泰轻敌冒进，于黑风峡中伏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关内蔓延开来。尽管秦牧己让柳七散布“战事胶着”的消息以稳定人心，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前线溃兵带回的只言片语，足以拼凑出惨败的轮廓。
“诸位！”
赵擎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提振起来的威严，观其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倦色，显然是一夜未眠。
张启泰虽然咎由自取，但他身为关内目前官职最高的将领，无论如何也难逃朝廷事后追责。
若坐视主将陷于敌手而不救，那便是罪加一等。
他环视一圈众将或躲闪、或惶然的神色，沉声开口道：“军司马深陷重围，我军数千将士生死未卜……为防边关将士寒心，为振我军士气，我们必须出兵救援！”
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看到的却多是下意识的闪躲。
穆兰人兵力雄厚，黑风峡地势险恶，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九死一生。谁也不想，也不敢接下这烫手山芋。
一片令人难堪的死寂中，王都头眼珠一转，上前一步，拱手道：“赵统制，救援之事刻不容缓！然我军新挫，兵力捉襟见肘。依末将看，非智勇双全者不能担此重任。”
他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间瞥向角落里面无表情的秦牧，“秦队正近日屡立奇功，麾下儿郎更是骁勇，前夜校场演武，其部众操练之精，令人叹为观止。末将以为，秦队正乃是最佳人选！”
这话看似举荐，实则包藏祸心。
谁都知道秦牧手下满打满算不过五十人，就算个个是以一当十的精锐，扔进黑风峡那个绞肉场里，恐怕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众将目光齐刷刷落在秦牧身上，神色复杂。
他们虽知此举凶险万分，心底却也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毕竟这位秦队正己创造了太多奇迹。
更有一层兔死狐悲的阴霾萦绕心头——张启泰若真的兵败身死，恐怕穆兰人吹响总攻镇远关的号角也就不远了。
他们迫切需要一个能站出来力挽狂澜的人，不然下场可想而知。
秦牧心中冷笑，这王都头果然迫不及待地想借刀杀人。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越众而出，抱拳朗声道：“赵统制，王都头谬赞了。卑职位卑，然守土救友，义不容辞！卑职愿往！”
闻听此言，众将皆是一愣。
他们虽期盼有人站出来，却没想到秦牧会如此果决，连半分推诿犹豫都没有？
赵擎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救，是必须要救的，哪怕是只带回一具尸体，他也必须派兵前去，否则无论张启泰是死是活，他在朝廷那里都无法交代。
但他原本属意的是派个老成持重的将领带队，做个姿态，没想过要让秦牧这等他看好的未来栋梁去行此险招。
他欣赏秦牧的勇武担当，却又觉得此后大战更需要这等良才，不由劝道：“秦牧，你有此心，本官甚慰。只是……你部兵力单薄，此去凶险万分……”
“统制大人！”
秦牧打断他，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几分决绝的孤勇，“正因兵力单薄，才需行奇策！穆兰人布下重兵，正等我大军自投罗网。若派大队人马，正中其下怀。卑职只需一支精干小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麾下儿郎的死战之心，或可避实就虚，潜入峡谷，救出被困同袍！”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擎：“卑职不要千军万马，只需三项支持！”
见他如此慷慨果决，赵擎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激赏，就连原本有些颓丧的众将领，似乎也被他这番豪气激起了几分久违的血性，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讲！”赵擎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凝重，仿佛被秦牧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所感染，觉得自己先前未免有些太过瞻前顾后，失了军人锐气。
“第一，自主之权！此行险峻，战机瞬息万变，请允卑职临机决断，不受后方掣肘！”
“可！”
“第二，精锐补给！请调拨关内最好的战马五十匹，强弓硬弩五十副，箭矢五千支，以及足够百人十日所需的干粮清水！”
赵擎略一沉吟，想到库中虽不宽裕，但此事关乎重大，当即拍板：“准！本官令军需处即刻拨付，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第三，”秦牧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金铁交鸣，“请将新近打造完毕的‘破虏刀’，尽数配发于我部！此刀或可克制穆兰铁甲，乃破敌关键！”他特意强调了“破虏刀”，指的自然是那些明面上的残次品，真正的陌刀早己准备就绪。
王都头一听要动他监管的兵器，脸色微变，正想找借口推脱，赵擎此次却是心意己决，大手一挥道：“统统准奏！秦牧，本官与你三日之期！无论成败，三日后，必须撤回！关城需要你这样的勇将！”
“卑职领命！”
秦牧抱拳躬身，声震屋瓦。
眼角余光扫过王都头那阴沉得几乎滴水的面孔，心中冷笑更甚：老匹夫，且让你再多活几日，待我回来，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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