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皇后KTV”那片令人窒息的浮华与喧嚣，仿佛只是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跌入了另一个更加沉重、更加真实的现实。
林晓月拉着陈默，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穿行在夜晚的街道上。她没有叫车，只是埋头疾走，高跟鞋敲击着路面，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像是在逃离某种追赶。陈默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冰凉，并且在微微颤抖。
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璀璨的霓虹渐渐被昏黄的路灯取代，宽阔的马路变成了狭窄的巷道，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和酒精味，也被一种复杂的、由饭菜馊味、潮湿的霉味和路边垃圾堆散发的气味所混合的味道取代。
他们钻进了一条更加逼仄的巷子，头顶是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电线，像一张巨大的黑色蛛网，将本就狭窄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握手楼”，楼距近得可以隔窗握手，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水渍和苔藓。
最终，林晓月在一栋尤其破旧的楼前停下。楼道口连盏灯都没有，漆黑一片，只有远处路灯投来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入口的轮廓。她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
“进来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脱力后的沙哑。
陈默跟着她走了进去。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几乎无法两人并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他们沿着狭窄陡峭的楼梯爬上五楼，林晓月再次掏出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门。
门后的空间，比陈默想象的还要狭小。
这是一个单间，或许只有十几平米。一张简陋的铁架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单洗得发白，但很干净。墙角堆着几个摞起来的塑料整理箱，代替了衣柜的功能。一张小小的折叠桌靠在窗边，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电饭煲和几个碗碟。唯一的窗户外面，紧邻着另一栋楼的墙壁，几乎透不进什么光线，只有一丝微弱的、来自远处街灯的光晕。
这就是她在信里说的“公司宿舍”？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林晓月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没有开灯，黑暗中，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林晓月猛地转过身，借助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陈默看到她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惊恐，而是换上了一副他从未见过的、带着愤怒和后怕的表情。
“陈默！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那是刀疤强！这一带有名的混混！你把他打了，他以后会报复的！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在那里上班？！”
陈默抿着嘴，没有说话。黑暗中，他的眼神依旧倔强。
“你说话啊！”林晓月上前一步，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来给我惹祸的吗？！我不是让你在武校好好待着吗？谁让你来的？！”
她的质问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情绪。
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欺负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块巨石，瞬间堵住了林晓月所有后续的责难。她愣在原地，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猛地转过身，不想让陈默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
“……欺负我？”她带着哭腔，声音哽咽，“欺负我算什么？这世道，谁不被欺负？忍着不就过去了吗？你把他打成那样，事情就闹大了啊！你知不知道……”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一阵压抑的哭泣打断。
陈默看着她颤抖的背影，心中那股因暴怒而沸腾的血，渐渐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针扎般的疼。他走上前，笨拙地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背，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姐……”他低声唤道。
林晓月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她伸手摸到墙上的开关，“啪”一声打开了灯。
昏黄的白炽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彼此的脸。林晓月脸上泪痕未干，妆容也有些花了，显得格外憔悴。她走到角落，拿起暖水瓶，给陈默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喝点水吧。”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浓浓的疲惫，“你怎么找到那里的？信里我不是跟你说，我在公司上班吗？”
陈默接过水杯，水温透过廉价的塑料杯壁传来一丝暖意。“我问了路。”他顿了顿，“姐，你……你不在公司上班，对不对？那里是……”
“KTV，夜场。”林晓月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客户经理，说白了，就是陪客人喝酒、卖酒，看人脸色，让人占点小便宜的活儿。”
她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一个半旧的小镜子，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光鲜亮丽的白领？那都是骗家里，骗你的。不这么说，爸妈能放心吗？你能安心在武校待着吗？”
陈默握紧了手里的水杯，指节有些发白。“为什么？”
“为什么？”林晓月放下镜子，目光投向窗外那堵压抑的墙，眼神空洞，“为了钱。”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床垫底下摸索着，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略显陈旧的笔记本。她翻开笔记本，从夹层里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了陈默。
陈默接过，展开。
那是一张“借款合同”的复印件。借款方是林晓月父亲的名字，担保人写着林晓月。而借款金额一栏，那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伍佰万元整（￥5,000,000.00）
出借人是一个陌生的投资公司名字。
“爸前年跟人合伙做生意，被人做了局，骗着签了这份合同。后来合伙人人间蒸发，爸气得脑溢血，现在还在老家医院躺着，每个月都要一大笔医药费。”林晓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这五百万，利滚利，像座山一样压下来。催债的天天上门，泼油漆、砸东西……我没办法，只能出来。只有这种地方，来钱快一点……”
陈默看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重逾千斤。五百万……这个数字对他而言，简首是天文数字。他口袋里那两百多块钱，在这个数字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他想起刚才在KTV，自己还因为那两百多块而忐忑，而姐姐背负的，却是如此恐怖的巨债。她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住在这种地方，做着那样的工作……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涌上他的喉咙。
林晓月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攥得发白的拳头，轻轻拿回了那张合同，重新仔细叠好，塞回笔记本，仿佛在藏起一个不堪回首的噩梦。
“好了，不说这个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转移了话题，“你还没吃饭吧？姐给你煮碗面。”
她站起身，走向那个小小的折叠桌，熟练地插上电饭煲的电源。昏黄的灯光下，她瘦弱的背影在墙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道影子，承载了太多陈默之前无法想象的重量。
陈默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看着这个狭小、破败，却被她努力维持整洁的“家”。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姐姐信里的那些“一切都好”，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血泪和艰辛。
他来到这座城市，本想寻找一个依靠，却发现自己踏入的，是一个更需要他用尽全力去支撑和守护的战场。
而此刻，门外楼道里，似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杂乱的脚步声。
陈默的耳朵微微一动，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嗅到危险的孤狼。
作者“青衿悠悠心”推荐阅读《负债五百万，五个姐姐逼我吃软饭》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9XV/)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