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牛皮纸信封被陈默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折叠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晓月看着那叠钞票，眼神复杂，没有立刻去碰。两万五千块，对于长期在温饱线上挣扎、被巨额债务压得透不过气的她而言，是一笔足以改变许多事情的巨款。它可以付清拖欠数月的房租，可以让她辞掉KTV的工作喘息一段时间，甚至可以给病重的父亲寄去好一点的药。
但这钱的来路，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她……红姐，还说了什么？”林晓月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从钞票移向陈默的脸。她敏锐地感觉到，事情不会止步于这两万五千块。
陈默沉默了一下，没有隐瞒：“她想让我跟着她做事。”
林晓月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行！”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小默，这钱我们不要了！你还给她！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总有办法的！”
“别的城市？”陈默抬起眼，看着姐姐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语气平静却带着沉重的现实感，“姐，五百万的债，跑到哪里都会跟着我们。那些人能找到这里，就能找到别处。我们没有选择。”
他拿起那叠钱，塞到林晓月手里，触手是钞票特有的、略带粗糙的质感。“这钱，你拿着。明天就去找房子，找个安全点的小区，先搬出去。剩下的，寄给家里。”
林晓月握着那叠沉甸甸的钞票，感觉手心都在发烫。她想反驳，想坚持，但陈默眼神里的决绝和那不容置疑的现实，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低下头，泪水无声地滴落在钞票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可是……太危险了……”她哽咽着。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但这是目前最快的方法。姐，相信我，我有分寸。”
他不再多言，转身开始收拾房间里所剩无几的行李。动作利落，目标明确。林晓月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知道一切己无法挽回。这个弟弟，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刀疤强和他背后那个周老板似乎真的被震慑住了，没有再出现。陈默陪着林晓月，在距离原来城中村几条街外的一个老式居民区，租下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单元。虽然依旧简陋，但环境干净了许多，楼道里有声控灯，楼下有保安亭，安全感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搬家的过程简单到近乎仓促。他们本就没有多少家当，几个编织袋就装下了全部。离开那座破旧的“握手楼”时，林晓月回头望了很久，眼神里有解脱，也有对未知前路的迷茫。
安顿好林晓月，陈默口袋里还剩下几百块钱。他没有闲着，白天会出去熟悉周边的环境，留意着各种招工信息，也暗中观察着“皇后”及其周边的动静。他像一头融入都市森林的孤狼，谨慎地划定着自己的领地，并警惕着潜在的威胁。
红姐那边，他没有立刻回复。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也在等红姐抛出更具体的条件。他明白，自己展现出的价值，就是谈判的筹码。
这天下午，陈默正在新住处附近的一条商业街踱步，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熟悉的男声，是红姐身边那个引路的黑衬衫。
“默哥，红姐让你来一趟‘金悦’茶楼，有点小事。”
称呼从首呼其名变成了“默哥”，语气也客气了不少。陈默心中了然，这是对他上次“清场”能力的认可，也是红姐进一步伸出的触手。
“位置。”陈默言简意赅。
对方报了个地址，就在附近不远。
二十分钟后，陈默来到了“金悦”茶楼的一个僻静包间。红姐依旧是一身干练的西装套裙，正慢条斯理地泡着功夫茶。见她进来，她抬手示意他坐下，并推了一杯刚沏好的茶过去。
“新地方还习惯吗？”红姐像是随口问候，眼神却带着洞察。
“还好。”陈默没有动那杯茶，“红姐找我，有什么事？”
“年轻人，就是心急。”红姐笑了笑，自己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放心，不是让你去打打杀杀。有个场子，最近不太平，需要个有分量的人去坐镇几天，压压邪气。”
她放下茶杯，看着陈默：“是个地下赌档，不大，但油水还行。老板是我一个远房表弟，人有点怂，镇不住场。前几天有人出老千，被他发现了，反而被对方威胁。你去待几天，不用做什么，露个面就行。让那些牛鬼蛇神知道，那地方，现在有我的人看着。”
她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略薄一些的信封，推过来。“这是预支的报酬，五千。事情了结，再看情况给红包。”
坐镇赌场？陈默微微皱眉。这比他预想的“长期活儿”要灰色得多，也复杂得多。赌场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麻烦事绝不会少。
“我只是能打，不懂赌场的规矩。”陈默实话实说。他不想接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任务。
“不需要你懂规矩。”红姐摆摆手，“需要的是你能打，而且够狠。规矩自然有人跟你讲。你往那里一站，就是规矩。”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这是个考验，陈默。让我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得我投入更多资源。想赚快钱，就得踏入更深的水。这点，你应该有心理准备。”
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茶壶里水沸的轻微声响。檀香的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红姐的表情，却让她的目光显得更加锐利。
陈默看着桌上那个信封，又看了看红姐。他知道，这五千块和之前的酬金性质完全不同。接下它，就意味着他正式接受了红姐的招揽，踏入了她势力版图中更核心、也更黑暗的区域。
拒绝？那么之前建立的联系可能就此中断，那两万五千块会成为最后一笔收入，他和姐姐将重新回到原点，面对未知的威胁和沉重的债务。
接受？前路注定腥风血雨，步步惊心。
他脑海中闪过林晓月苍白的脸，闪过那张五百万的借条，也闪过自己体内那股不甘蛰伏的力量。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信封。
“地址，还有需要注意的人。”他平静地说道，将信封塞进口袋，动作和上次拿钱时一样干脆。
红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知道，这头年轻的猛兽，己经初步被驯服……或者说，达成了合作的第一步。
“很好。”她重新斟满一杯茶，推到陈默面前，“喝茶。然后，我让人带你过去熟悉环境。”
“从今晚开始，你就是‘金悦’赌档的‘清场人’了。”
陈默端起那杯微烫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汤滚过喉咙，带来一丝异样的清醒。
他知道，喝下这杯茶，他人生的道路，再次拐向了一个更加昏暗和危险的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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