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声的雷霆
从坤宁宫出来，朱元璋没有回奉天殿处理政务，而是径首回到了自己的乾清宫。他屏退了所有内侍宫人，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更添几分孤寂与冷厉。
马皇后和朱标的态度让他心中稍安，但那份从史书中窥见的黑暗未来，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仅仅防护是不够的，他朱元璋一生，从不将安危寄托于敌人的仁慈或疏忽之上。他要的是主动出击，是连根拔起！
但对方是太子侧妃，是皇孙的生母，若无铁证，贸然动手，必将引起朝局震动，更会严重伤害到太子朱标的感情和声誉。他需要证据，需要一场无可辩驳的“意外”，让这条毒蛇自己露出毒牙，然后被雷霆一击，粉身碎骨。
“毛骧。”朱元璋对着空寂的大殿，淡淡地唤了一声。
如同鬼魅般，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阴影处，快步上前，跪倒在地：“臣在。”
“东宫吕氏，及其身边所有宫人、内侍，尤其是与她母家有往来者，”朱元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平静得可怕，“给咱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盯死。他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用了什么，甚至夜里说的梦话，咱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陛下！”毛骧心头一凛，知道真正的风暴要开始了。
“记住，”朱元璋的目光如两道冰锥，刺向毛骧，“是盯死，不是惊动。若有半点风吹草动让她察觉，你应该知道后果。”
毛骧以头叩地：“臣明白！若出纰漏，臣提头来见！”
“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
毛骧再次如同影子般消失。
乾清宫内又恢复了死寂。朱元璋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或者，创造一个契机。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上的南京城依旧繁华似锦，皇宫内苑也是一派祥和。但在这祥和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正在疯狂涌动。
锦衣卫的密报如雪片般悄无声息地送入乾清宫。
“巳时三刻，吕妃前往太子妃处请安，言语恭顺，呈上亲手所制安神香囊一枚，言说利于太子妃静养。香囊经查验，并无异常，己按例处理。”
“午时，吕妃召其母，诰命夫人吕严氏入宫叙话，时长半个时辰。其间多为家常，吕严氏曾提及吕妃幼弟吕兆隆在京中与人争抢田产，望吕妃能向太子美言。吕妃未应，只叮嘱其母约束族人，莫生事端。”
“申时，吕妃带皇孙允炆于御花园玩耍，巧遇皇长孙雄英。吕妃命允炆向兄长行礼，态度恭敬。期间，吕妃身边宫女‘翠荷’曾试图将一包蜜饯赠与皇长孙近侍，言说是吕妃赏赐，被近侍以皇长孙近日忌甜食为由婉拒。”
一条条信息看似平常，但在朱元璋那双洞察人心的眼中，却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请安、送香囊是“恭顺”，约束族人是“懂事”，偶遇雄英是“巧合”，赏赐蜜饯是“善意”……这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一场精心排练的戏。
尤其是那个叫“翠荷”的宫女，以及那包被拒绝的蜜饯。
“盯紧那个翠荷。”朱元璋在又一份密报上批下朱批。
机会，很快来了。
三日后，宫中按例为几位年幼的皇孙皇女分发夏季的新衣和祛暑的药材、香囊。这原本是内府局的常规事务，但今年，朱元璋特意下了一道口谕，让各宫妃嫔也一同协助打理，以示皇室和睦，关爱晚辈。
这道口谕合情合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东宫这边，事务自然落到了太子妃常氏和侧妃吕氏身上。常氏体弱，具体事宜多半由吕氏操持。
分发当日，一切井然有序。但在分发到皇长孙朱雄英那份时，一个极其细微的插曲发生了。吕妃身边那个名叫翠荷的宫女，在将一份单独包装的、据说是吕妃特意寻来的“极品冰片”放入属于朱雄英的药材盒时，手腕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吕氏。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潜伏在暗处、如同鹰隼般的锦衣卫暗哨的眼睛。
消息几乎在瞬间就传到了朱元璋那里。
“极品冰片？”朱元璋冷笑一声，“咱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极品法。”
他立刻下令，让锦衣卫用最快、最隐蔽的方式，将那份“极品冰片”调包，并火速送往太医院，由绝对可靠的院使和两位院判共同查验。同时，对那名宫女翠荷的监控提升到最高级别，但依旧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两个时辰后，太医院院使连滚爬爬地冲到了乾清宫，脸色煞白，汗如雨下，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份被调包出来的“冰片”。
“陛……陛下！”院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此物……此物看似与上等冰片无异，气味也极相似，但……但经臣等仔细辨认，发现其中混有极少量的……‘相思子’粉末！”
“相思子？”朱元璋眼中寒光爆射！他或许不通医理，但他深知，有一个别名叫“红豆”的相思子，有剧毒！
“是……是的陛下！”院使叩头如捣蒜，“此毒无色无味，混于冰片之中极难察觉！若非陛下明察秋毫，命臣等特意详查，几乎就被蒙混过去！此物若混入熏香或药膳中，少量长期使用，会……会令人心血渐枯，体虚力弱，形同痨病，最后……最后悄无声息地……”
后面的话，院使不敢再说下去。
但朱元璋己经明白了。
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像史书上记载的，他的好孙儿朱雄英，在洪武十五年，突然“薨”了！
证据确凿！
这一刻，朱元璋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都化为了现实。这条毒蛇，终于在他的紧逼下，迫不及待地露出了毒牙！
“好……好得很！”朱元璋缓缓站起身，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让整个乾清宫的温度都仿佛骤然下降。
他没有立刻发作。他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等这条毒蛇，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彻底浮出水面。
当夜，锦衣卫密报，宫女翠荷在熄灯后，于房中暗自垂泪，似乎极为恐惧。后半夜，吕妃宫中一名负责采买的小太监，试图借夜色掩护，向宫外传递一张纸条，被埋伏的锦衣卫人赃并获。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事恐泄，速断尾。”
看到这张纸条，朱元璋知道，收网的时刻，到了。
他要用最残酷、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将这株毒草，连同她可能存在的根系，从大明江山的土壤中，彻底剜除！
一场针对帝国未来毒瘤的无声战争，即将以最猛烈的雷霆之势，落下帷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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