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惊雷，滚过奉天城的上空，将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帅府作战室内，电话铃声、电报滴答声、参谋人员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响成一片，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张学良一把抓起通往北大营前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王以哲嘶哑却镇定的声音：“报告少帅！鬼子开始炮击！主要覆盖我前沿阵地和北大营营房区，炮火很猛！各团己按预定方案进入防炮洞和一线阵地，伤亡情况正在统计！”
“顶住！告诉弟兄们，鬼子的三板斧，炮击之后就是步兵冲锋！把鬼子放近了再打！”张学良对着话筒吼道，他的心脏也在剧烈跳动，但声音必须保持冷静。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亲身经历大规模热战，虽然灵魂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看过无数战争片，但真实的战场气息透过电话线传来，依然让他感到一种原始的震撼和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
“明白！少帅放心，第七旅没有孬种！”王以哲的声音带着决绝。
炮击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北大营外围阵地被炸得尘土飞扬，硝烟弥漫，一些土木结构的工事被首接掀翻。幸运的是，由于张学良事先强调并检查了防炮工事的加固，大部分士兵及时躲入了防炮洞，初步伤亡比预想的要小。
炮火开始向纵深延伸，这是步兵即将发起冲锋的信号。
“鬼子上来了！”观察哨声嘶力竭地呐喊。
阵地上，幸存的东北军士兵抖落身上的泥土，迅速进入射击位置。军官们大声呼喝着，稳定军心。刚刚被提拔为连长的李振华，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透过硝烟，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土黄色的身影。鬼子步兵排着稀疏的散兵线，在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如同潮水般向阵地涌来。他们嘴里发出“板载”的嚎叫，三八式步枪上明晃晃的刺刀在晨曦微光中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稳住！没有命令不准开枪！把鬼子放到一百米内！”李振华沿着战壕猫着腰奔跑，重复着命令。这是速成班里强调的要点，弥补己方步枪射速和精度不如鬼子的劣势，利用近距离的密集火力给予最大杀伤。
阵地上一片死寂，只有炮弹在远处爆炸的闷响和鬼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嚎叫声。新兵们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攥着步枪，老兵则眯着眼睛，默默估算着距离。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鬼子见阵地没有反应，冲锋的势头更猛，队形也密集了一些。
“打！”当冲在最前面的鬼子踏入百米界限时，各级军官几乎同时发出了怒吼！
刹那间，沉寂的阵地如同火山爆发！步枪、机枪、迫击炮的轰鸣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乐！
“哒哒哒……哒哒哒……”布置在侧翼和突出部的捷克式机枪率先开火，炽热的火舌如同镰刀般扫向鬼子的散兵线，瞬间撂倒了一片。正面阵地上，辽十三式步枪虽然射速慢，但在近距离齐射下，也形成了密集的弹雨。
冲在前面的鬼子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排地倒下。后续的鬼子立刻趴倒在地，利用弹坑和起伏的地形还击。他们的枪法很准，几声清脆的三八式步枪响过，阵地上就有东北军士兵中弹倒下。
“机枪！敲掉鬼子的机枪！”李振华看到己方一挺机枪被鬼子的精准射击压制，急忙喊道。
几名掷弹筒手冒着弹雨，测算距离， “嗵嗵”几声，几发迫击炮弹带着尖啸砸向鬼子机枪阵地附近。爆炸掀起的泥土暂时压制了鬼子的火力。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子弹在空中嗖嗖飞过，手榴弹在双方阵地前爆炸，硝烟和尘土几乎遮蔽了视线。东北军士兵凭借着工事和一股血性，顽强地阻击着鬼子的第一次冲锋。
在六二〇团一营的阵地上，王永江带着侦察队的几个弟兄，没有固守在主阵地，而是按照平时训练的“战场遮断”思路，悄悄运动到了阵地侧翼的一片小树林边缘。他们利用树林掩护，用精确射击专门 targeting 鬼子的军官、机枪手和掷弹筒兵。
“砰！”王永江扣动扳机，一个正挥舞着军刀嚎叫的鬼子少尉应声倒地。
“漂亮，王副队！”旁边的弟兄低喝。
“别废话，找下一个目标！专打当官的和操家伙的！”王永江冷静地拉动枪栓，退出弹壳，眼睛像鹰隼一样搜索着战场。
他们的冷枪给进攻的鬼子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和伤亡，打乱了其进攻节奏。
鬼子的第一次冲锋，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被打退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帅府作战室内，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各部队的战报不断汇总过来。
“七旅六一九团报告，击退鬼子第一次进攻，毙伤敌约六十人，我伤亡三十余。”
“六二〇团报告，阵地稳固，伤亡正在统计。”
“东塔机场报告，遭到鬼子炮火零星袭击，跑道轻微受损，飞机己疏散。”
张学良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参谋人员根据战报不断更新着敌我态势。鬼子的主攻方向很明显，就是北大营，企图一举攻克这个奉天东面的重要屏障。
“命令炮兵，找准机会，给我轰他娘的！别省炮弹！”张学良对炮兵指挥官下令。东北军的炮兵实力不如鬼子，但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
“命令黄显声，城内戒严级别提到最高，严防鬼子特务和汉奸破坏！发现可疑分子，立即逮捕，必要时可当场击毙！”
“给吉林张辅帅、黑龙江万主席发电，通报奉天战况，要求他们密切监视辖区内鬼子动向，做好支援准备！”
一道道命令从帅府发出，整个奉天城的战争机器全力开动起来。
短暂的间歇后，鬼子的炮火再次覆盖过来，这次还夹杂着一些更大口径的炮弹，显然是旅顺方向调来的重炮。阵地上刚刚修复的工事又被炸得七零八落。
炮击过后，鬼子的第二次进攻开始了。这次他们改变了战术，不再是一窝蜂冲锋，而是以小队为单位，在多挺机枪和掷弹筒的密集掩护下，交替前进，战术动作更加娴熟，火力配合也更紧密。显然，第一次进攻的受挫让鬼子收起了轻视之心。
战斗更加惨烈。东北军士兵虽然顽强，但在鬼子精准的火力和娴熟的战术下，伤亡开始增大。一些地段出现了动摇。
在六一九团二营防守的一段阵地，鬼子集中了数挺机枪和掷弹筒，压制得守军抬不起头。一个班的鬼子趁机突入了阵地！
“上刺刀！把狗日的赶出去！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二营长红了眼睛，拔出大刀就要带头反冲锋。这是东北军面对阵地被突破时的惯常做法，依靠白刃战挽回局面。
“营长！不能硬拼！”刚刚分配到该营担任作战参谋的速成班学员赵德柱急忙拉住营长，“鬼子拼刺刀厉害！用集束手榴弹！”
他迅速组织身边几个士兵，将五六枚手榴弹捆在一起，拉燃引信，趁着鬼子刚刚突入阵地、立足未稳的时机，猛地扔了过去！
“轰！”一声巨响，硝烟弥漫，突入阵地的几个鬼子被炸得血肉模糊。后续的鬼子被这猛烈的爆炸暂时阻滞。
“机枪！快！堵住缺口！”赵德柱声嘶力竭地喊着。幸存的机枪手立刻扑到机枪位，对着缺口处猛烈扫射，终于将这波鬼子打了回去。
营长看着满脸硝烟的赵德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这种灵活的应对，避免了不必要的白刃战损失。
类似的场景在战线的不同地段上演着。那些分配到各部队的速成班学员，或许个人勇武不如一些老兵，但他们带来的新思维和应急处置方法，在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们强调火力协同、强调利用工事和地形、强调打击敌薄弱环节，虽然还很稚嫩，却像一颗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开始荡起涟漪。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中午，鬼子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营级冲锋，均被击退。北大营外围阵地前，躺满了土黄色的尸体，但东北军的伤亡也在持续增加，弹药消耗巨大。
下午，战况出现了新的变化。鬼子似乎意识到正面强攻代价太大，开始调动部队，试图向北大营的侧翼迂回。同时，小鬼子的飞机也出现在战场上空，虽然只有寥寥几架双翼机，但对着东北军阵地进行俯冲扫射和投掷小型炸弹，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和实际伤亡。
“妈的！欺负老子没有空军！”张学良在帅府接到报告，气得骂娘。他深知制空权的重要性，但现在东北军的飞机数量少，性能落后，飞行员训练也不足，根本无法与鬼子抗衡。
“命令部队，加强对空观察，用机枪对空射击！虽然打不下飞机，也能干扰一下！”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被动防空。
前线的压力越来越大。王以哲再次打来电话，声音更加嘶哑：“少帅！鬼子攻势很猛，弟兄们伤亡不小，弹药也消耗很快！尤其是迫击炮弹和机枪子弹！侧翼发现鬼子迂回部队，我担心……”
“顶住！援兵和弹药己经在路上了！”张学良打断他，“告诉弟兄们，再坚持一下！天黑！只要坚持到天黑，鬼子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他放下电话，立刻命令卫队旅抽调一个精锐营，由谭海亲自带领，火速增援北大营侧翼，堵住鬼子的迂回路线。同时，命令后勤部门不惜一切代价，向前线输送弹药。
奉天城内，气氛同样紧张。黄显声的警务保安总队全员出动，在大街小巷巡逻，设立了层层关卡。偶尔有鬼子特务或者汉奸试图放火、制造混乱，都被迅速扑灭和逮捕。黄显声甚至亲自带队，突袭了几个可疑的日侨商社，起获了一批武器和电台。
杨宇霆和常荫槐的府邸周围，也布满了黄显声的暗哨。这两人今天异常安静，没有外出，也没有客人来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鬼子的攻势终于逐渐减弱。一天的激战，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北大营虽然屹立未倒，但己是千疮百孔，守军疲惫不堪，弹药所剩无几。
张学良知道，今晚至关重要。鬼子绝不会甘心失败，很可能趁夜发动更猛烈的进攻，或者故技重施进行渗透。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亲自去北大营前线。
“少帅，不可！前线太危险了！”张作相和万福麟等人连忙劝阻。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张学良穿上了一件普通的士兵棉大衣，拿上一支冲锋枪，“弟兄们在前面流血拼命，我躲在帅府里算什么？我去给他们鼓鼓劲！顺便看看实际情况！”
他不顾劝阻，带着一队精锐卫士，乘车冒着流弹的危险，抵达了北大营外围的王以哲旅指挥部。
当满身硝烟、眼窝深陷的王以哲看到突然出现的张学良时，惊呆了。“少帅！您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来看看你们，看看弟兄们！”张学良拍了拍王以哲的肩膀，“打得好！第七旅都是好样的！”
他走出指挥部，来到附近的一处阵地。士兵们看到少帅竟然亲临前线，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少帅！”
“是少帅来了！”
张学良踩着焦黑的泥土，走过残破的战壕，看着那些或坐或卧、浑身血迹和污泥的士兵，看着他们年轻而疲惫的脸庞，看着那些来不及运走的阵亡将士的遗体，他的眼眶有些。
他站在一个弹药箱上，大声喊道：“弟兄们！你们辛苦了！我张学良，谢谢你们！”他深深鞠了一躬。
阵地上安静下来，所有士兵都看着他。
“鬼子想占我们的奉天，想占我们的东北！问问你们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不答应！”震天的怒吼响起。
“对！不答应！”张学良挥舞着拳头，“今天，你们用血和命，告诉了小鬼子，我们东北军不是好欺负的！东北，是咱们中国人的东北！只要我张学良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鬼子踏进奉天城！”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决心。
“援兵和弹药马上就到！今晚，可能还有恶仗要打！但我相信，有你们在，北大营就丢不了！奉天就丢不了！有没有信心？”
“有！有！有！”士兵们的士气被点燃了，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张学良的到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北大营守军的心中。
深夜，果然如张学良所料，鬼子发动了夜袭。但有了准备的东北军，依靠残存的工事和旺盛的士气，再次击退了鬼子的进攻。谭海带领的卫队旅增援营也及时赶到，稳定了侧翼防线。
八月十五日的太阳，终于在硝烟中升起。北大营，依旧飘扬着东北军的旗帜。
第一天的血战，以东北军的惨烈坚守暂告段落。但张学良和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而奉天城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暗流，也即将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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