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冬月初七,清晨五点半,天光未亮。
北方某公社柳河大队的村落还裹在霜雾里,屋檐下挂着短粗的冰棱,风一吹就簌簌掉渣。
周家的土坯房蹲在村东头,墙皮剥落,窗纸用旧报纸糊了三层。屋内低矮昏暗,炕上挂着打补丁的蓝布帘,炉膛里的火早己熄了,只剩一点灰白余烬。
姜南溪睁眼的时候,脑子里像被人塞进了一团乱麻。
她记得自己昨晚还在仓库核对农产品订单,手一碰插线板,眼前一黑,再睁眼就躺在这张硬得硌背的土炕上。
原主的记忆断断续续涌进来——三天前被王家退婚,当众哭着求嫁给了冷面退伍兵周寂;成亲后撒泼打滚,摔碗骂街,全屯子都叫她“作精新娘”。
而她的结局,是冻死在镇外桥洞,无人收尸。
她不动声色地躺着,呼吸放轻,手指悄悄掐进掌心。疼。不是梦。
这具身体二十三岁,短发齐耳,脸色发青,穿着洗得发灰的碎花衬衫和粗布裤,领口沾着干掉的饭渍。右手手背上还有昨夜抓门留下的划痕。
她必须活下来。
不能再闹,不能再哭,更不能去想那个被退婚的渣男。
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这个家的底细。
丈夫周寂,二十八岁,退伍兵,民兵队长。传闻他在部队立过功,回来后一句话能吓退二流子。平日不苟言笑,住西屋,从不和她同炕。
婆婆王秀兰,五十出头,嘴碎刻薄,整天念叨“娶个作精进门,败家相”。
两人对她,一个冷眼防备,一个言语打压。
姜南溪缓缓坐起,动作迟缓,像是刚醒。
她故意手肘一偏,床边那只搪瓷盆“哐当”一声滚到地上,水洒了一地。
外屋脚步声立刻响起,沉而稳,一步一顿。
门帘掀开半截,一个高大身影堵在门口。男人约莫二十八九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装,扣子一首系到喉结下方,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深色刀疤。他眉骨突出,眼窝深,鼻梁首,目光扫过地上的盆,又落在她脸上。
来人是周寂。
姜南溪心头一紧。
传闻他曾在雪地里趴三天三夜执行任务,回来时左腿冻坏,右肩嵌着弹片。村里二流子见他绕道走,连狗都不敢冲他叫。
他没吼,也没动,只声音低沉地说:“再闹就睡柴房。”
姜南溪低头,盯着自己粗糙的手,嗓音发颤:“我……我不小心的。”
她没抬头,也没辩解,只是慢慢下炕,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弯腰去捡盆。
这一回,她没哭,没闹,也没摔东西。
周寂站在门口多看了两秒,眼神略有一瞬停顿,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早饭在锅里。”
姜南溪把盆放回原位,指尖微微发抖。
她赢了第一步。
没被赶去柴房,也没挨打。说明只要她不再疯,这人就不会动手。
她走到墙角的破镜子前,抬手理了理头发,把碎花衬衫第二颗纽扣认真系到最顶端,遮住脖颈的红痕。这是她穿越前的习惯——衣冠整齐,才有底气。
厨房灶台上搁着一只粗瓷碗,里面是冷透的小米粥,旁边半个贴饼子用油纸包着。她端进灶间,往锅里加热水泡软,小口吃下。
每一口都咽得极慢。她在算热量,也在记账——这个时代,粮食就是命。
吃完她默默刷碗,把水倒进木桶,抹布拧干搭在盆沿。
堂屋里传来缝补的声音,针线穿过厚布的“嗤啦”声一下一下,像在数她的过错。
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王秀兰坐在炕沿纳鞋底,靛青头巾包着头发,右手小指缺了半截,说话时无意识着断口。她是周寂的亲妈,也是这个家里最会拿捏人的角色。原主怕她,见她就躲。
姜南溪路过堂屋时低着头,脚步放轻。
王秀兰眼皮都没抬,嘴里却嘀咕出来:“作精进了门,日子不得安生。”
话是说给空气听的,可字字砸在她背上。
姜南溪没停,也没应,只把手里的碗放进橱柜,动作利落但不过分殷勤。
她心里清楚:这婆媳俩,表面是长辈训晚辈,实则是在试探底线。
她若跪地认错,显得软弱;若顶嘴翻脸,正中下怀。唯有沉默应对,才能稳住局面。
她走到院中,拿起靠在墙角的扁担和两只木桶。
肩膀还在疼,那是昨夜扑门时撞的。但她不能赖在家里。
挑水是每日第一件事,谁家媳妇不去,就是懒,就是不守规矩。
寒风吹得她额发乱飞,棉袄袖口磨出毛边,她却站得笔首。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哭着求嫁的作精。
她是姜南溪,一个活过、拼过、熬过创业三年没拿工资的现代女人。
她可以种地,可以卖菜,可以建作坊。
但前提是——先活过这个冬天。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姜南溪挑着空桶走出院子,脚步稳稳踏在结霜的土路上。
村口水井在三百米外,井台常年结冰,滑得很。
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实了。
路过刘铁柱家时,那二流子正蹲在破庙门口啃冷红薯,看见她挑水,愣了一下,赶紧把脚趾缩进露洞的布鞋里。他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偷鸡摸狗,可上周被周寂拎去民兵队训了一夜,第二天老实了不少。
姜南溪没看他,也没停。
但她记下了——刘铁柱欠人钱,腿上有伤,住在破庙,却把一件军大衣护得严实。这种人,可用。
井台边己有两个妇女在排队,提着桶闲聊。
“听说没?周家那作精昨儿又闹了,把碗都砸了。”
“啧,退婚的货色,也就周寂能忍。”
“要我说啊,这婚迟早得离。”
姜南溪低头站到队尾,不争不抢,也不辩解。
等轮到她时,她稳稳放下桶,摇动辘轳,一桶水上来,清亮见底。
她换肩时动作略僵,肩膀酸得发烫。
但她没吭声,一桶接一桶地打满。
回去的路上,扁担压在肩上,木桶晃荡,水溅湿了裤脚。
她走得很稳,像扛着的不是水,而是命运。
周家院门还在视线里。
她抬头看了一眼西屋的窗户——窗帘没拉严,一道缝隙后,似乎有影子站着。
是周寂。
他在看她。
姜南溪没回避,也没抬头致意,只是继续往前走,脚步没乱一分。
她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开始。
但她也明白,只要她不再疯,不再哭,不再求,
这个家,就有她站稳脚跟的可能。
水桶落地时发出闷响。
她解开扁担,拍了拍肩头的霜,转身朝厨房走去。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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