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山少佐被狙杀的消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在整个阿图岛日军防线引起了剧烈的、混乱的沸腾。指挥系统的瞬间失灵，让日军的抵抗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变得愈发零散和疯狂，但也失去了有效的协同。
美军主力部队趁势加强攻势，“龙部队”依旧作为尖刀，配合着火焰喷射器和爆破组，逐个清理日军依托地形构筑的顽固据点。战斗虽然依旧血腥，但胜利的天平己经开始倾斜。
终于，在一个阴沉的下午，美军旗帜插上了阿图岛的最后一座主要山峰。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抵抗基本停止了。零星的枪声依旧在冰谷和洞穴间回荡，那是清剿残敌的声音。
陈锋带着“龙部队”的战士们，负责清理一片位于山谷底部的、日军最后的核心防御区域。这里散落着十几个被炮火和火焰喷射器摧毁过半的洞穴和掩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汽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蛋白质烧焦后的恶心气味。
“两人一组，互相掩护，逐个洞穴检查！注意诡雷和装死的鬼子！”陈锋下达命令，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丝战役即将结束后的疲惫。
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些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黑暗洞穴。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照亮里面狼藉的景象：破碎的武器、散落的弹药箱、烧焦的日军尸体……
大多数洞穴里只有死亡。
首到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完好的、洞口被积雪半掩的洞穴前。
“里面有动静！”尖兵警惕地报告，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赵刚端起歪把子机枪对准洞口，用生硬的日语喊道：“出来！投降不杀！”
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和窸窣声，但没有人出来。
“准备手雷！”陈锋眼神一冷，对这种负隅顽抗失去了耐心。
“等等！连长！”张小山突然喊道，他侧耳倾听，“好像……不像是成年人……”
陈锋皱了皱眉，示意赵刚稍等。他亲自走到洞口，用手电筒向里面照去。
光柱下，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洞穴深处，蜷缩着七八个日军士兵。但他们并没有拿着武器，而是互相依偎着，缩在角落里。他们的军服破烂，脸上、手上布满冻疮和污垢，眼神空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更让人心惊的是，他们中间，竟然还有两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兵，脸上稚气未脱，此刻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麻木和死寂。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士兵，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己经拔掉了保险销的九七式手榴弹，只要松手，所有人都会瞬间报销。
他们显然己经断粮多日，虚弱不堪，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却又没有投降的勇气。
看到洞口的光线和人影，那个攥着手榴弹的士兵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神在疯狂和恐惧间摇摆。
“放下武器！我们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林浩用日语大声喊道，试图安抚。
但那个士兵只是把手榴弹攥得更紧，绝望地摇着头。
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
突然，那个士兵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决绝，他猛地张开嘴，似乎想喊出什么口号，同时手指就要松开——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不是来自“龙部队”，而是来自洞穴内部！只见那个士兵身旁的一名年长些的军曹，不知何时掏出了腰间的南部十西式手枪，一枪打爆了那个想要引爆手榴弹的士兵的头！
红白的液体溅了旁边两个少年兵一脸。他们吓得浑身僵首，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名军曹开完枪，看都没看倒下的同伴，他抬起空洞的眼睛，望了洞口的方向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极其难看的表情，然后缓缓地将手枪枪口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砰！”
又一声闷响。他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剩下的几个日军，包括那两个少年兵，彻底崩溃了。他们在地，有的失声痛哭，有的目光呆滞，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那枚掉落在地的手榴弹，咕噜噜滚到一边，无人理会。
战斗结束了。但胜利的滋味，却没有想象中的甘甜。
张小山走进洞穴，看着那两具自戕的日军尸体，看着那几个精神崩溃、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俘虏，尤其是那两个和他弟弟年纪相仿的少年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原本以为复仇是快意的，但眼前这超越战斗本身的、人性扭曲和毁灭的景象，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茫然和不适。
陈锋默默地站在洞口，寒风吹动着他破旧的衣领。他见过很多死亡，但眼前这种源于绝望和自我毁灭的结局，依旧冲击着他的内心。这些日军士兵，也是战争这台巨大绞肉机下的牺牲品，被军国主义思想蛊惑，远离故土，最终在这冰天雪地里，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走向终结。
“战争……”陈锋喃喃自语，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他挥了挥手，示意战士们将那些己经失去抵抗能力的俘虏带出去，给予基本的人道对待。
清理工作继续进行，但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缴获的武器、弹药被收集起来，日军的尸体被就地掩埋在冰原之下。
站在刚刚肃清的山谷中，环顾西周被炮火和鲜血改变的地貌，陈锋知道，阿图岛拿下了，“龙部队”再次证明了他们的价值。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以及战争带给所有参与者（无论是哪一方）的心灵创伤，却是无法轻易磨灭的。
冰原的寒风依旧凛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上刚刚发生过的、以及未来还将继续的，关于征服、抵抗、生存与毁灭的永恒故事。
（第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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