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岛的天空，铅云低垂得仿佛要压在人的头顶。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片，发出鬼哭般的呼啸，能见度骤降到不足五十米。暴风雪，这座冰原岛屿上最无常也最致命的敌人，终于露出了它全部的獠牙。所有的军事行动都被迫中止，美军和日军 alike 蜷缩在各自的掩体和洞穴里，苦苦抵御着大自然的狂暴。
然而，对于“龙部队”来说，这恶劣到极致的天气，却可能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战机。
临时指挥所（一个半埋入积雪的加强型帐篷）里，气氛凝重。陈锋、王鹏，以及几名美军指挥官围在一张摊开的地图前，上面标注着最新的敌军动态。
“根据之前滑雪小队侦察和无线电截获的信息，”陈锋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被红圈标记的山头，“日军指挥官，柴山少佐，他的指挥部很可能就设在这里——‘秃鹫岭’。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可以俯瞰我们主要的进攻路线。”
一名美军少校皱着眉头：“秃鹫岭？我们尝试过两次小规模攻击，都失败了。正面强攻代价太大，炮火覆盖效果也有限，他们的工事大部分在山体反斜面。”
“而且这鬼天气，飞机根本没法起飞。”另一名军官补充道。
帐篷外，暴风雪的怒吼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为力。
陈锋的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王鹏：“王鹏，如果……我是说如果，柴山在这种天气下，不得不离开相对安全的指挥部，进行视察或者转移，有没有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鹏身上。
王鹏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厚重的挡帘一角。瞬间，冰冷的雪片和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吹得地图哗哗作响。他眯着眼，望向外面白茫茫一片、几乎无法视物的世界。
风速超过每秒十五米，雪花横飞，温度低于零下二十度。在这种环境下，狙击手赖以生存的稳定、能见度、精确测距，全部成了奢望。子弹会受到强风和低温空气密度的显著影响，弹道变得无法预测。瞄准镜会结霜，枪械机件可能冻僵。这几乎是狙击的禁区。
他收回目光，挡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暴。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锐利的光芒在跳动。
“距离？”他问，声音平静。
“从我们这里到秃鹫岭可能的观测点，首线距离大约一千两百米。但需要找到一个能避开正面防线、又能观察到反斜面的制高点，实际射击距离可能在一千五百米以上。”陈锋沉声道。
一千五百米。暴风雪。移动目标（如果柴山出现的话）。
帐篷里一片寂静，只有炉子的噼啪声和外面的风嚎。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鹏走到自己的武器前，那支他精心保养的、混合了春田1903部件和自己改装的高精度狙击步枪。他轻轻抚过冰冷的枪身，像是在与老友交流。
“我需要一个观察手，最好的。”王鹏终于开口，“需要提前测算不同风速下的修正量，需要找到那个可能只有几秒钟的窗口。成功率……不到三成。”
“我去！”张小山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出来。经历了瓜岛的洗礼和阿图岛的磨砺，他早己不是那个畏缩的新兵。作为王鹏长期的观察手替补，他深知此刻的责任。
陈锋看着王鹏，又看看张小山，重重地点了点头：“批准！立刻准备！我让其他人在预定路线提供掩护和接应。”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无声的行动。
王鹏和张小山穿上白色的伪装服，携带最低限度的装备——狙击步枪、观测镜、备用弹药、以及仅剩的三块高能量巧克力。他们告别战友，如同两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狂暴的风雪之中。
每前进一步都是与死神的拔河。狂风试图将他们掀翻，积雪淹没到大腿，寒冷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体温和意志。他们依靠指北针和记忆，在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朝着预定的狙击点艰难跋涉。
经过数小时几乎耗尽体力的攀爬，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位于秃鹫岭侧翼、能够隐约看到反斜面一部分区域的岩石裂缝。这里狂风稍弱，但依旧寒冷刺骨。
王鹏迅速架好步枪，用身体挡住风雪，防止瞄准镜结霜。张小山则趴在旁边，用观测镜死死盯着那片模糊的区域，同时不断报告着风速、风向的变化。他们的手指早己冻得麻木，全靠意志维持着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视野里只有漫天飞舞的雪白。希望随着体温一起在慢慢流失。
就在张小山几乎要绝望时，观测镜里，几个模糊的黑点突然出现在反斜面的一个洞口附近！
“目标出现！十一点方向！距离约一千六百米！西个……不，五个人！中间那个，戴着军官帽，可能是指挥官！”张小山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颤抖。
王鹏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迅速将十字线套住那个模糊的军官身影。风速、湿度、温度、地球曲率……所有数据在他脑中疯狂计算、修正。他的手稳如磐石，尽管指尖己经失去了知觉。
目标似乎在洞口短暂停留，对着身边的人指手画脚。
就是现在！
王鹏屏住呼吸，感受着风的节奏，在两次狂风呼啸的间隙，凭借着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释的、千锤百炼出的枪感，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被狂风瞬间撕碎、吞没。
子弹穿越了一千六百米的狂暴风雪，穿越了无法精确计算的弹道，带着一丝命运的眷顾和狙击手毕生的技艺……
通过高倍观测镜，张小山清晰地看到，那个戴着军官帽的身影，猛地向前一个踉跄，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他身边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命中！目标倒地！”张小山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低吼出来。
王鹏缓缓松开扳机，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感觉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他看了一眼身边兴奋的张小山，又看了看手中那支仿佛与他融为一体的狙击步枪，默默地退出那枚还带着余温的弹壳。弹匣里，这样的专用狙击弹，又少了一发。
他们没有时间庆祝，立刻收拾装备，沿着预定路线开始撤离。身后，日军的阵地因为指挥官的突然毙命而陷入了一片混乱。
暴风雪依旧在怒吼，仿佛在为这不可思议的一枪奏响挽歌，也像是在掩盖两位猎人撤离的踪迹。
这一枪，不仅狙杀了一名日军指挥官，更是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将“龙部队”的威名和狙击之王的传奇，刻在了阿图岛的冰封史册上。
（第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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