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诗会归来，杜十娘修炼得愈发勤勉。
引气入体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她的五感变得极其敏锐，思维也更加清晰敏捷。以往需要耗费心神去记的琴谱、曲调，如今几乎过目不忘。甚至连肌肤都变得更加莹润光泽，眸中湛然有神，若非她刻意用脂粉掩饰，这份因修行而来的独特气韵几乎难以遮掩。
力量的感觉，如同最甘美的毒药，尝过一口，便再也无法忘怀。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晚上打坐，白天但凡有片刻闲暇，便会悄然运转《基础引气诀》，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稀薄的灵气。那缕在丹田中扎根的灵气，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星火，在她坚持不懈的滋养下，缓缓壮大，从一丝细流，渐渐汇聚成一股可以清晰感知、如臂指使的气感。
沧溟帝君传授的“明目诀”、“净尘术”等小法术，她也己熟练掌握。“净尘术”让她周身始终保持洁净清爽，连宝儿都啧啧称奇，说十娘近来越发有“仙气”了。而“明目诀”则让她能更清晰地“看”到一些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比如，人身上的“气”。
寻常人多是驳杂的浊气，身体健康、心志坚定者气息清正一些，而体弱多病或心思阴沉者，气息则晦暗浑浊。这也让她在应对各色客人时，更能洞察其心性，游刃有余。
然而，她对李甲身上那缕灰黑气息的探查，却始终没有进展。那东西狡猾无比，深藏不出，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杜十娘知道，它就在那里，如同潜伏的毒蛇。
这一日，她正在房中练习一道新学的“安神符”的画法——虽然灵力微薄，画出的符箓效果甚微，但沧溟帝君说，此乃锻炼神识和控制力的好方法——忽然，心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被骤然绷紧，另一端牵连的，正是李甲！
与此同时，腕上的轮回镯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沧溟帝君凝重的声音立刻响起：“小心！那小子身上的标记被触发了！而且……非常剧烈！”
杜十娘立刻放下符笔，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朝着记忆中李甲在京城暂居的客栈方向望去。她运转明目诀，将微薄的灵力汇聚双眼。
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虽然模糊，但她确实“看”到，在那个方向的上空，隐隐盘旋着一小团极淡、却异常活跃的灰黑色气旋，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贪婪、焦躁与绝望的情绪！
“是‘汲运魔种’！”沧溟帝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怒，“本座想起来了！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魔道手段，将魔种埋于宿主神魂深处，平时潜伏，一旦宿主气运波动剧烈，或心神失守，便会悄然汲取宿主自身的气运、精力，甚至……寿元！反馈给施术者！看这动静，那小子怕是遇到了大麻烦，心神激荡，引得魔种彻底苏醒了！”
杜十娘心中一震。汲取气运、精力、寿元？李甲他……
“他现在何处？情况如何？”她立刻在心中追问。
“就在离此两条街外的‘悦来客栈’！气息极其紊乱衰弱，魔种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生机！照这个速度，不出一个时辰，他怕是就要油尽灯枯，暴毙而亡！”沧溟帝君语速极快，“小丫头，你待如何？”
杜十娘沉默了。
她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那团凡人不可见的灰黑气旋，眼神冰冷如刀。
李甲要死了？
前世背叛之痛，沉江之恨，瞬间涌上心头。她不是圣人，无法轻易原谅。看着他被魔种吞噬，凄惨死去，似乎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她甚至能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一股阴暗的快意正在滋生。
但……
仅仅是这样吗？
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幕后黑手呢？那个布下魔种，窃取气运的邪修，岂不是逍遥法外？这魔种今日能种在李甲身上，他日是否也能种在别人身上？
而且，李甲若此时暴毙，官府追查起来，他最后接触的人之一就是自己，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羽翼未丰，最忌节外生枝。
更重要的是……这魔种，似乎与她，与轮回镯，有着某种她尚未知晓的关联？沧溟帝君说过，此物古老阴损。
数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交锋。
墨随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帝君，若我此刻出手，可能救他？又会有什么后果？”杜十娘冷静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救？”沧溟帝君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冷静，“以你炼气一层的微末道行，想要拔除这己苏醒的魔种，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本座指点，你也最多能以自身灵力暂时将其压制，封禁起来，延缓其吞噬速度。但此举会极大消耗你的灵力，甚至可能损伤你的根基，毕竟你修为太浅！而且，必然会惊动那背后的施术者！”
“至于后果……”沧溟帝君顿了顿，“救了他，他也不过是苟延残喘，魔种未除，迟早还是个死。而且你会暴露在施术者的视线中，风险极大。不救，他立时便死，一了百了，你也能少个隐患。”
利弊清晰无比。
救人，损己不利人，还惹麻烦。
不救，顺应本心，干净利落。
杜十娘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所有情绪都己沉淀，只剩下冰封般的理智与决断。
“帝君，请教我封禁之法。”
“什么？！”沧溟帝君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小丫头，你疯了？为了这么个负心薄幸之徒，值得吗？你莫不是还对他……”
“与他无关。”杜十娘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救他，有三点原因。”
“第一，我需要一个‘活’的李甲。他死了，这条线索就断了。我要知道，是谁在他身上种下魔种，目的何在！”
“第二，我不能让他此刻死，更不能让他死在与我有牵扯之后。我需要时间，变得更强的同时，也要扫清身边的隐患。”
“第三，”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剑，“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邪修既然能用此等手段对付李甲，未必不会用来对付其他人，甚至……将来可能对付我。今日我若因私怨见死不救，他日厄运临头，又有谁会来救我？今日因，明日果。我不想与这魔道手段，结下任何不清不楚的恶果。救他，是为了斩断这恶因，至少，是将它掌控在我能看到的范围之内！”
沧溟帝君沉默了半晌，方才幽幽叹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见识。不错，修仙之人，当畏因果。你能想到这一层，道心己远超常人。罢了，本座便传你‘封灵诀’的基础用法，配合你的净璃灵气，或可一试！”
一道更为复杂玄奥的法诀传入杜十娘脑海。她不敢耽搁，立刻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素色衣裙，戴上帷帽，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了教坊司。
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外。
杜十娘能清晰地感受到房内传来的、属于李甲那急速衰败的生命气息，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魔种躁动。她屏住呼吸，指尖凝聚起全身大半的灵力，依照沧溟帝君的指点，在空中虚划出一道极其繁复、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灵纹。
“去！”
她低叱一声，将那凝聚了她心神与灵力的封禁灵纹，隔空打向房门！
灵纹穿透门板，没入其中。
刹那间，房内那股躁动的灰黑气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随即猛地收缩，重新龟缩回李甲眉心深处，变得死寂。而李甲那急速衰败的气息，也如同被堤坝拦住洪流，虽然依旧微弱，却暂时稳定了下来。
杜十娘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体内灵力几乎被抽空，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
她不敢久留，立刻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房间内，昏迷在床的李甲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拉了回来。而他永远不会知道，救他一命的，正是那个他前世辜负、今生亦被他再次“打扰”的女子。
回到觅雅小筑，杜十娘立刻盘膝调息，脸色苍白。
沧溟帝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赞赏：“做得不错。封禁己成，至少可保他三个月无虞。不过，你也算与他，再次沾染了因果。”
杜十娘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因果？我救他性命，延缓他的死期。这因果，是他欠我的。”
“至于那背后的邪修……”她感受着体内缓缓恢复的灵力，语气森寒。
“他最好祈祷，别让我太快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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