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离开后，陈默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月光透过窗缝，在他脚下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房间分割成两半。
一半是现实，一半是深渊。
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苏晚晴的话。
“你只为你自己活。”
“成为藤原信任的人。”
“找到那个真正的秘密。”
这个女人，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思维里一扇从未触及过的门。
他之前的计划，是复仇，是求生，是在夹缝中周旋。
而苏晚晴给出的，是一条真正能触及核心的道路。
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但陈默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从他决定以“陈敬之”的身份活下去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己经指向凌晨。
他没有再睡意。
他开始为中午的会面，做最后的准备。
他将沈从安给他的那套“陈敬之”的资料，又重新看了一遍，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入骨髓。
然后，他从皮箱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套小巧的，特制的工具。
他用其中一根细长的钢针，小心翼翼地撬开了西装外套内衬的一个线头。
从里面，他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绸。
丝绸上，用特殊的药水，绘制着一张复杂的地图，和一份名单。
这就是他准备给藤原敬二的“投名状”——一份伪造的“仁心堂”成员名单，以及那批“被劫”盘尼西林的藏匿地点图。
他将丝绸重新折好，塞回那个隐秘的夹层，再用特制的胶水，将线头完美地粘合起来。
从外面看，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短衫，走出了旅馆。
上午十点，城隍庙。
这里人声鼎沸，香火缭绕，是上海滩最富烟火气的地方。
陈默混在人群中，像一个普通的市民，来到了庙前的一个算命摊位前。
摊主是个瞎眼的老头，戴着墨镜，正摇着蒲扇，嘴里念念有词。
“先生，算一卦？测前程，问姻缘，不准不要钱。”
陈默在他面前坐下，将一张法币压在了龟壳下。
“老先生，我不算命，我只想问一句话。”
“请讲。”瞎眼老头头也不抬。
“‘雪落无声，莲花初开’，下一句是什么？”
瞎眼老头摇扇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墨镜下的脸，对着陈默的方向。
“‘风起于萍末，杀人于无形’。”老头缓缓说道，“先生，你这卦，太凶了。”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卦象，递给陈默。
那是一个下下签。
陈默接过签，在手里捏了捏，感觉里面似乎有个硬物。
“多谢老先生。”他将签文和桌上的法币一起收下，起身离去。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展开签文。
签文的背面，用针孔刺着几个小字：城隍庙后门，第三个垃圾桶。
陈默将签文撕碎，扔进香炉，然后绕到了后门。
他在第三个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被油纸包着的小铁盒。
铁盒很轻，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硬币大小的金属圆盘。
这就是沈从安给他的“炸弹”——一枚高强度的闪光弹。
体积小，威力大，能在瞬间释放出强烈的光和热，让人暂时失明失聪，是绝佳的逃生工具。
陈默将铁盒揣进怀里，然后离开了城隍庙。
上午十一点半。
虹口区，日本领事馆旁。
这里的气氛，和上海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街道上，巡逻的日本宪兵明显增多。路边的商店，大多挂着日文招牌。行人的脸上，也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压抑。
这里，是国中之国。
是藤原敬二的地盘。
陈默站在街角，抬头看着眼前那栋五层高的建筑。
“藤原株式会社”。
它看起来就像一家普通的贸易公司，门口挂着日文和中文的牌子，穿着西装的职员和客户进进出出。
但陈默知道，这栋楼的每一寸，都布满了眼睛和耳朵。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陈敬之”式的，谦卑而精明的笑容。
然后，他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公司的大堂，宽敞而明亮。
前台坐着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看到他进来，微笑着鞠了一躬。
但她们的笑容，却像面具一样，没有丝毫温度。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其中一个女人用流利的中文问道。
“有，在下陈敬之，藤原先生约我十二点见面。”
“好的，陈先生，请您在那边稍等。”
女人指了指大厅一侧的会客区。
陈默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他刚一坐下，就感觉到了几道毫不掩饰的目光，从不同方向投射而来。
有站在门口的保安，有经过的职员，甚至还有那个看似在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他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反复扫视，评估，分析。
陈默没有理会。
他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商人一样，有些局促地坐着，不时地看一眼手腕上的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期待。
十二点整。
前台的女人走了过来。
“陈先生，藤原先生请您上去。”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了指旁边的电梯。
陈默站起身，跟着她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女人却没有进去。
“陈先生，三楼，您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陈默点了点头，独自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他与外界隔绝。
他能感觉到，在电梯的角落里，有一个隐藏的摄像头，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保持着镇定，目视前方。
电梯在三楼停下。
门一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堵在了门口。
他们面无表情，像两尊铁塔。
“陈先生，请跟我们走。”
其中一人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陈默没有反抗，顺从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没有带他去藤原的办公室，而是走进了一间小房间。
“陈先生，为了藤原先生的安全，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另一个男人说道，指了指墙上的一个金属探测门。
陈默的心，微微一沉。
他预料到会有检查，但没想到会这么严格。
他怀里的那枚闪光弹，肯定会被查出来。
“这是规矩，希望您能配合。”男人补充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
陈默的脸上，露出了“紧张”和“为难”的神色。
“两位大哥，我……我就是个做小生意的，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掏出口袋里的钱包、手帕，全部放在了托盘上。
他表现得越是配合，就越是显得心虚。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拿起了探测器，开始在他身上扫描。
“滴滴滴——”
当探测器扫过陈默的胸口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男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你胸口，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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