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一只脚刚踏上六朝居的台阶，心就猛地往下一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现在是午饭时分，夫子庙人声鼎沸，可这座号称金陵第一的茶楼，门口却异常冷清，只有两个穿着短褂的伙计在无精打采地招揽着客人。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的是，他抬头看向三楼那扇“听雨”雅间的窗户，窗户是开着的，但窗沿上，却放着一盆盛开的茉莉。
在南京的地下暗语里，窗台有花，意味着“此地有埋伏，速退”。
这是“泥鳅”他们留下的最后警示！
陈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要转身就走。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典狱长”那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的姿态。他想起了那个狙击手冰冷的准星。
“典狱长”既然留下了火柴盒这个请柬，就绝不会让一个简单的暗号，破坏他的游戏。这盆花，很可能不是“泥鳅”留下的，而是“典狱长”故意放在那里的！这是一个反向的心理陷阱！他在赌，赌陈文看到暗号后会立刻离开，那样一来，陈文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普通人，不值得他再浪费任何心思。
如果自己走了，就前功尽弃，再也找不到这条线索！
想到这里，陈文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脸上露出一抹更加从容的微笑，迈步走上了台阶。
“客官，喝茶还是听书？”一个伙计迎了上来，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刮过。
“找人。”陈文淡淡地说道，径首向里走去。
茶楼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客人。但他们没有一个在喝茶聊天，所有人都像木偶一样，或看报，或打盹，但他们的余光，却全都聚焦在了陈文的身上。空气中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即将崩裂的巨石。
这里不是茶楼，这里是一个巨大的、为他量身定做的牢笼。
陈文没有理会那些审视的目光，他径首走向楼梯。就在他准备上楼时，一个声音从二楼传了下来。
“楼上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下来喝杯茶？”
陈文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旁，一个穿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文人，正含笑看着他。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文质彬彬，看起来就像一个教书先生。但陈文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隐藏着比品香茶楼的丁老板还要危险十倍的气息。
他就是“典狱长”的代理人！
陈文心中了然，转身走上二楼，在那文人对面的桌子坐下。“先生认错人了吧？我只是路过，进来讨杯水喝。”
“是吗？”那文人笑了笑，他亲自提起茶壶，为陈文倒了一杯茶，“可我听说，陈先生医术高明，专治各种‘脑子里的病’。我这里，正好有个病人，想请陈先生瞧瞧。”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扇雅间的门被推开，两个黑衣大汉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被蒙着眼睛，嘴巴被堵着，浑身都在发抖。
陈文的心猛地一紧，他认得那身衣服！那是“泥鳅”的掩护身份！
“典狱长”竟然真的把“泥鳅”抓到了这里！他这是在用“泥鳅”的命，来要挟自己！
“看来，陈先生认识这位‘病人’。”文人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却变得冰冷如霜，“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我代表我的‘先生’，离人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想请陈先生加入我们。我们欣赏你的才华，你的胆识。只要你肯为我们做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如果我拒绝呢？”陈文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拒绝？”文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那这位‘病人’，就会立刻‘病发身亡’。而且，陈先生你，恐怕也走不出这扇门。我的‘先生’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他更喜欢，把不听话的棋子，从棋盘上彻底抹去。”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上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陈文的耳朵。
狙击手！他就在对面！
陈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现在，彻底陷入了死局。里面，有“典狱长”的代理人和被挟持的“泥鳅”；外面，有狙击手的死亡准星。他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看来，我今天是在劫难逃了。”陈文苦笑了一下，他放下茶杯，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文人见状，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但就在这一刻，陈文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死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的‘先生’，就是‘典狱长’，对吗？”陈文首视着文人的眼睛，“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是设局，又是派人，又是狙击手，大张旗鼓地请我喝茶。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一个替他卖命的棋子？还是……一个能帮他解决麻烦的‘医生’？”
文人愣住了，他没想到陈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局势。
陈文继续说道：“刺杀周佛海，嫁祸军统，然后清洗南京城。这个计划很大，但也很蠢。因为周佛海身边，防卫森严，想刺杀他，难如登天。就算成功了，日本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简单的栽赃。你们的‘先生’，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能完美执行这个计划，并且在事后能被推出去顶罪，还能让所有人都相信的‘替罪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文人，又看向窗外那片虚空，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狙击手。
“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替罪羊’。一个从上海来的、身份神秘的、医术高明的‘医生’。一个完美的，可以被塑造成任何形象的工具。对吗？”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雅间里炸响！
文人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看着陈文，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骇然！他没想到，陈文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洞悉了“典狱长”最核心的意图！
“你……你到底是谁？！”文人失声问道。
“我就是那个能帮你‘先生’实现计划的人。”陈文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疯狂的笑容，“但是，我有我的条件。我要见你的‘先生’。当面谈。如果他能说服我，我就帮他演这场戏。如果不能……那我们就一起，给这南京城，陪葬！”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摆出一个拥抱死亡的姿态。
“现在，你可以让你的狙击手开枪了。或者，带我去见‘典狱长’。你选。”
整个雅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文人死死地盯着陈文，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发现，自己今天遇到的，根本不是一只棋子，而是一头，想要掀翻整个棋盘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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