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腔里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万物凋零后的寂静。漂浮的记忆碎片大多己重新沉入那片显得“温顺”了些的黑暗湖面，只剩下零星几点微光，像大战后未曾熄灭的余烬。
我站在那里，不再需要眼睛去看，便能感知到这片空间里每一丝能量的流动，每一寸结构的脆弱。陈博士和那些守卫蜷缩在管道出口处，如同受惊的蝼蚁，他们的恐惧像浓稠的汁液，渗透在空气里。引以为傲的武器垂在手中，无人敢抬起。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仰望一座即将倾覆的山岳，或是凝视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亡魂。
我没有理会他们。我的意识内敛，沉入那片新生的、冰冷的“深海”。妹妹的意识如同一粒沉睡的种子，栖息在最深处，被一层由我意志构筑的、柔和而坚韧的光晕包裹着。她还活着，只是太虚弱，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这里不是。
我抬起脚步，不是走向来时的管道，而是走向空腔边缘那光滑的、发出微光的石英壁垒。每一步落下，脚下便有细微的、幽蓝色的纹路一闪而逝，仿佛我的存在本身，就在与这片空间产生着共鸣。
陈博士挣扎着抬起头，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权威余烬：“林深！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离开这里，失去管理局的稳定场，你体内的……‘那个东西’会彻底失控！你会毁了一切！”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失控？”我的声音在这片空腔里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多重的回音，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低语，“你们定义的‘控’，就是囚禁、剥夺、喂养吗？”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石英壁垒。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壁垒接触我指尖的地方，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构成壁垒的物质，在微观层面上被强行“编织”、重组，无声地溶解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边缘光滑的圆洞。洞外，不是预想中的岩石或土壤，而是扭曲的、闪烁着各种混乱色彩的能量乱流——这是设施深层防护力场被强行撕开的景象。
“对我来说，”我迈步向外走去，身影融入那片混乱的色彩，“这才是秩序。”
身后传来陈博士绝望的、意义不明的呼喊，被隔绝在重新开始弥合的空腔之后。
我行走在能量的乱流中，如同行走在自家后院。那些足以将钢铁撕碎、将意识蒸发的狂暴能量，在靠近我时，却如同温顺的溪流，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我甚至能感受到它们传递来的、模糊的“情绪”——有的是设施防御系统的愤怒咆哮，有的则是更深处、“深渊”本体传递来的、一种慵懒而好奇的注视。
我不再是它的容器，也不是它的敌人。我成了一个……它无法理解，却又与之紧密相连的“异类”。
我不需要地图。我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沿着设施的能源管线、数据流、乃至建筑本身的应力结构，向上蔓延。我“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实验室、居住区、武装哨站，看到了无数忙碌或呆滞的人影，也“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针对我的封锁线和能量陷阱。
它们像一张华丽的蛛网，而我，是网上那滴沉重而危险的毒液，正无可阻挡地向下坠去。
我没有选择最短路径。我走向那些防御最强、能量反应最密集的节点。那里通常是重要的枢纽或出口。
第一个枢纽站，厚重的合金闸门如同断头台般落下，足以截断一支军队。我抬起手，没有调用任何窃来的记忆技巧，只是纯粹地将意识聚焦。闸门中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深渊窃贼 一个复杂的锁定机构内部，那些精密的齿轮和能量回路，在我的“意志”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然后彻底卡死。闸门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守卫们惊恐地看着我如同穿过一片虚无般，从闸门下走过。
第二个节点，是交叉火力网。能量光束如同密集的雨点，封锁了所有角度。我行走其中，那些光束在靠近我身体周围一寸时，便诡异地偏折、消散，仿佛我周身存在一个绝对否定的力场。这不是防御，是“拒绝”。拒绝被这些低层次的力量所触碰。
我没有杀人。甚至没有多看那些在地、或疯狂射击的守卫一眼。我的目标很明确——离开。
终于，我“看”到了那条向上的、通往地面的主升降通道。那里汇聚了最强的能量反应，至少有三位数的战斗单位严阵以待，通道口被一层凝实的、半透明的能量屏障封锁，上面流淌着危险的电弧。
陈博士的声音，通过遍布设施的广播系统传来，带着最后一丝努力维持的镇定，却也掩不住那丝颤抖：“林深！这是最后警告！退回指定区域！否则，我们将启动‘归零’协议，不惜代价将你……净化！”
归零协议。看来，“归零派”己经接管了这里的最高权限。
我站在那层能量屏障前，抬起头，仿佛能透过层层阻隔，看到那片久违的、属于地面的天空。
胃里不再有空洞感。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力量，和一份必须完成的守护。
我伸出手掌，按在那层噼啪作响的能量屏障上。
这一次，我没有“编织”，也没有“拒绝”。
我吞噬了它。
不是吞噬记忆，是吞噬这纯粹的能量本身。屏障以我手掌为中心，肉眼可见地黯淡、收缩，如同被抽干水分的湖泊，其蕴含的庞大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地汇入我的体内。没有饱胀，只有一种……冰冷的充实。
屏障消失了。
通道口，密密麻麻的武装人员举起了武器，但他们的手指僵在扳机上，无法扣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行动。
我走过他们中间，如同摩西分开红海。
没有人敢动。
升降平台缓缓上升，载着我，冲破一层又一层的地下设施。灯光在眼前飞速流转，如同时间的跑马灯。
当平台最终停下，厚重的隔离门滑开时，久违的、带着尘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外面，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天际线处，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
我走出了管理局的大门，站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身后，是深埋地底的秘密、囚禁、与谎言。
身前，是广阔、未知、必然充满敌意，却也蕴藏着唯一希望的世界。
风拂过脸颊，带着凉意。我意识深处，妹妹那粒沉睡的种子，似乎在这自由的空气中，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抬起头，望向那丝黎明前的微光。
第一步，己经迈出。
接下来的路，会很漫长，也很危险。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棋子，不再是猎物。
我是林深。
一个携带着深渊与希望，走向归途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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