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隼留下的徽章，像一块冰，硌在掌心。冰冷的触感沿着手臂蔓延，与腹中那片沉寂的“深海”隐隐呼应。“守夜人”，“铁砧与羽毛”，这些陌生的词汇在他脑中盘旋，带着未知的危险，也带着一丝……可能是答案的微光。
鼹鼠的小眼睛在我和徽章之间逡巡，那张胖脸上没了往日的精明算计，多了几分罕见的凝重和……疏离。灰隼的出现，以及他点破的“编织者血裔”，显然打破了这地下巢穴脆弱的平衡。我现在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件好用的工具，而是一个可能引爆的麻烦。
“你想好了？”鼹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谨慎，“‘守夜人’那帮家伙……比‘白鸦’还怪。他们不参与地上的争斗，只守着他们那套老掉牙的规矩。去找他们，福祸难料。”
我知道他的意思。留在这里，我还能为他“鉴定”货物，换取暂时的栖身和食物。虽然受制于人，但至少熟悉这里的规则。而离开，踏入灰隼指引的未知，可能一步踏空，万劫不复。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徽章。隼鸟的轮廓在瓦斯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冲向风暴的姿态，却带着一种决绝。
我想起了妹妹。她悬浮在蓝色液体中，意识边界正在被“深渊”消融的画面，像一根永恒的刺，扎在心头。我想起了陈博士冰冷的算计，“归零派”的“预防性清除”，还有白鸦那混杂着仇恨与潜在合作的复杂眼神。
留在这里，苟延残喘，等待我的，绝不会是安然无恙。管理局的触角，“归零派”的杀意，迟早会找到这片地下。而我自己，这具与“深渊”融合的身体，这身所谓的“编织者”血脉，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等待，即是死亡。
我必须主动去寻找答案，寻找力量，寻找能拯救妹妹，也能让我在这夹缝中活下去的方法。
“铁砧与羽毛”……听名字，像是一个能提供“庇护”和“信息”的地方。灰隼的眼神，虽然冰冷，却没有敌意。那更像是一种……看到同类落入陷阱时的警示，和抛下一根绳索的尝试。
我握紧了徽章，冰冷的边缘刺痛皮肤。
“我离开。”我抬起头，对鼹鼠说。
鼹鼠脸上看不出失望，也看不出轻松，只是点了点头，像打发走一件终于决定自行离开的烫手山芋。“行。看在你帮我看了几件‘料’的份上，最后送你点东西。”他挥了挥手，那个高个子少年拿来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布包。
里面是几块更硬的黑面包，一小袋咸腥味的肉干，还有一个老旧但还能用的金属水壶。
“够你撑几天。”鼹鼠摆了摆短粗的手指，“出去的路，让他带你走另一条，安静点。”
这是地下世界的饯别礼，现实而冷漠。
我没有道谢，只是接过布包，背在身上。多余的言语在这里没有意义。
跟着高个子少年，我们走向与来时不同的方向。隧道更加狭窄、破败，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腐朽气息，显然是人迹罕至的废弃通道。少年沉默地在前面带路，脚步轻捷，像真正的老鼠一样熟悉这片黑暗迷宫。
七拐八绕，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线微光，还有隐约的城市噪音传来。那是一个隐蔽的出口，伪装成某处建筑地基的坍塌部分，外面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
少年在出口前停下，侧身让开，示意我出去。
我看了他一眼，这个曾经用钢筋指着我的年轻“老鼠”，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羡慕？羡慕我能离开这片不见天日的地下？
我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弯腰钻出了那个狭窄的出口。
外面是另一个破败的街区，时近正午，阳光有些刺眼。空气虽然污浊，却比地下清新许多。我眯起眼睛，适应着光线，迅速打量西周。这里似乎是某个老旧的居民区边缘，楼房低矮，街道狭窄，行人不多。
我拉紧身上破旧的、从“老鼠”那里换来的一件灰色外套（用之前一次“鉴定”换的），将徽章小心地塞进内袋，背上布包，混入稀疏的人流。
根据鼹鼠之前模糊的描述和灰隼隐约的指向，“铁砧与羽毛”酒馆应该位于城市更核心、也更混乱的“老城区”。那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消息灵通，但也龙蛇混杂。
我没有立刻前往。而是在附近的街道徘徊，用身上最后一点从旧货摊老头那里换来、尚未花完的旧币，买了一份最简陋的城市地图（依旧是过时的，但能看个大概），又补充了一点食物和水。
我像一个真正的流浪者，坐在街心公园（如果那一片枯草地和几个残缺的长椅能算公园的话）的长椅上，慢慢地吃着干硬的面包，研究着地图。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丝稀薄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我知道，从决定离开“老鼠”巢穴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切断了相对安全的退路。前方是更广阔的，也是更危险的“荒原”。
“铁砧与羽毛”……“守夜人”……
灰隼说那是“挡风的墙”。但墙的后面，是什么？是庇护所，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
我不知道。
但我必须去。
为了那声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冰冷的叹息，为了妹妹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星火，也为了弄清楚，我身上这所谓的“祝福”与“诅咒”，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折叠好地图，站起身，将最后一点面包屑拍掉。
目光投向城市更深处的方向。
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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