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老城区的路，像一段缓慢沉入污水底部的旅程。街道逐渐拥挤，建筑却愈发破败，不同时代的材料——斑驳的砖石、龟裂的水泥、锈蚀的钢铁、廉价的合成板材——丑陋地拼接在一起，构成一幅绝望而顽强的城市浮世绘。空气的味道也变得复杂，劣质燃料的刺鼻、食物腐败的酸臭、人群聚集的汗味，还有某种……躁动不安的、属于欲望和危险的气息，混杂在风中，无孔不入。
我拉低了从“老鼠”那里换来的灰色外套的兜帽，将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脚步不疾不徐，混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目光低垂，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的人与管理局治下那些麻木的“治愈者”不同，也与“老鼠”巢穴里那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底层不同。他们的眼神更加活泛，充满了各种欲望——对金钱的贪婪，对暴力的崇拜，对短暂欢愉的渴求，以及深藏其下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警惕。这里是法律的边缘，是秩序与混乱犬牙交错的灰色地带。
街边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营生。有人蹲在墙角，面前摆着几件来路不明的电子产品，眼神鬼祟；有人缩在巷口阴影里，向路人低声兜售着用简陋纸包着的、颜色可疑的药片；更深处，传来肉体撞击的闷响和压抑的惨叫，旋即被城市的噪音吞没。
我没有停留，也没有投去过多注视。在这里，好奇心是致命的奢侈品。我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道目光在我身上掠过，评估着我的价值，衡量着风险。我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微微流转，在皮肤下层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窥探无声地推开。
根据地图和路牌的模糊指引，我穿行在如同迷宫般的狭窄街巷中。老城区像一座巨大的、活着的废墟，每一寸墙壁都仿佛在诉说着肮脏的秘密。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停下了脚步。路口中央，围着一小群人。人群中心，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声嘶力竭地叫卖着，他手里挥舞着一块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光芒的、像是某种生物甲壳的碎片。
“……最后一小块‘幽光蛞蝓’的背甲！来自第七区深渊外围！蕴含纯净的精神能量！无论是用来强化感知，还是作为顶级‘记忆残渣’的稳定剂，都是不二之选！只要五十……不，三十个管理局信用点！或者等值的旧币！”
幽光蛞蝓？深渊外围？我的瞳孔微微收缩。管理局严格管控着所有与“深渊”相关的资源和信息，这种东西绝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公开叫卖。要么是极其拙劣的骗局，要么……就意味着有某种渠道，能将管理局内部的物资偷运出来。
围观的人群骚动着，有人眼中露出贪婪，有人嗤之以鼻，更多人则是麻木地看着。叫卖的男人喊得口干舌燥，却无人出价。在这里，信用点是硬通货，但拥有它的人，不会来这种地方冒险。而旧币，三十个几乎是天文数字。
我注意到，人群外围，站着两个穿着黑色皮质外套、脖子上有着扭曲蛇形纹身的男人。他们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叫卖的男人，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他们的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更加阴沉，更加危险。
“黑蛇”的人？鼹鼠的警告在耳边响起。
我没有多看，正准备绕开，那个叫卖的男人却似乎因为迟迟没有买家而焦躁起来，他猛地将那块“幽光蛞蝓背甲”高高举起，试图吸引更多注意。
就在他举起手臂的瞬间，异变陡生！
深渊窃贼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深渊窃贼最新章节随便看！他手中那块所谓的背甲，幽蓝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内部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紧接着，一股混乱、暴戾、带着强烈污染性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向西周扩散开来！
“啊——！”
“我的头！”
“什么东西？！”
围观的人群首当其冲，离得最近的几个人抱住脑袋发出惨叫，眼神瞬间变得混乱而狂躁，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人！场面顿时失控！
是未经处理的、高度不稳定的“记忆残渣”，或者根本就是某种陷阱！
那两个“黑蛇”的男人脸色一变，非但没有上前制止，反而迅速后退，隐入了旁边的巷弄阴影中，消失不见。
混乱在蔓延。那个叫卖的男人自己也受到了反噬，七窍渗出暗色的血液，状若疯癫地挥舞着双臂。
我站在骚乱的边缘，感受到那股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污浊的潮水般涌来。它试图侵入我的意识，勾起那些被我吞噬、己然沉寂的记忆碎片，搅动我腹中那片冰冷的“深海”。
我冷哼一声，甚至无需刻意调动，那股源自“深渊”本体的冰冷力量自行流转，在意识外围形成一道绝对的壁垒。那些混乱的精神污染触碰到这壁垒，如同冰雪遇上烙铁，瞬间消散，无法撼动我分毫。
但我没有介入这场混乱。这里是“黑蛇”的地盘（或许），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拉了拉兜帽，准备趁乱离开。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街道对面一家挂着破旧招牌、门扉紧闭的店铺二楼窗户后，窗帘微微动了一下，一双冷静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在阴影中一闪而过，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眼神……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记录般的冷静。
是谁？
不等我细想，街道另一头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不是普通的治安巡逻队，声音更加尖锐，带着某种能量扰动的嗡鸣——是管理局的快速反应部队！
他们来得太快了！就像一首等在附近！
我心中凛然，不再犹豫，立刻汇入西散奔逃的人群，钻进了一条相反方向的小巷，将身后的混乱与警笛声远远抛开。
在狭窄、昏暗的巷道中快速穿行，我的心跳渐渐平复，但脑海中那双冷静观察的眼睛和管理局部队恰到好处的出现，却留下了深深的疑虑。
那个叫卖是意外？还是精心设计的诱饵？为了引出什么？那双眼睛的主人，又是谁？
老城区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穿过几条巷道，根据记忆和偶尔瞥见的、更加古老的路牌，我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堆满垃圾桶的巷子尽头，看到了一扇毫不起眼的、厚重的木门。木门上方，挂着一块被岁月和污垢侵蚀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铁皮招牌，依稀能辨认出古老的字体——
铁砧与羽毛。
门缝里，没有透出丝毫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污浊而冰冷的空气，感受着内袋里那枚隼鸟徽章的坚硬触感。
挡风的墙，就在门后。
我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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