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砂纸摩擦。“哪个她?”
灰隼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台自行运作的医疗床上,锁在屏幕上那些跳跃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诡异数据流上。他脸上的疲惫被一种极致的锐利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怀念,以及深深警惕的神情。
梅姨和铁匠也如临大敌。铁匠握紧了铁锤,肌肉紧绷,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梅姨手中的光珠光芒内敛,在她周身布下了一层凝实的静默力场,试图隔绝那仪器散发出的无形波动。
“身份确认……‘钥匙’载体精神状态不稳定,存在多重记忆污染……”
“启动安抚协议……”
“释放特定频率记忆共鸣……”
仪器扬声器里的女声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程式化。随着它的话音,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暖流,毫无征兆地充斥了整个安全屋。这暖流拂过我的身体,我脑海中那些躁动不安的记忆碎片,竟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瞬间安静了许多。连那个冰冷的观测者声音,也像是扰了信号,变得模糊不清。
这感觉……很舒服,却让我毛骨悚然。它在操控我的精神!
“它……它在影响我!”我惊骇地看向灰隼。
灰隼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是‘铃’的手法……她最擅长的,就是记忆的梳理与情绪的引导……” 他向前一步,对着那台仪器,声音低沉而压抑:“铃……是你吗?你还……留下了一部分在这里?”
屏幕上的数据流紊乱了一瞬,那温和的女声停顿了片刻,再次响起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识别到关联记忆体‘隼’……权限等级:次级。”
“核心指令:辅助‘钥匙’完成‘深度链接’,稳定‘门扉’。”
“警告:检测到外部高威胁目标接近……‘黑蛇’主力,‘净火’狂热者,‘管理局’肃清小队……预计抵达时间:二十三分钟。”
“时间有限,请‘钥匙’载体立即接受链接。”
二十三分钟!追兵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这里?是之前塔内的动静,还是那个该死的“观测者”泄露了我们的位置?
压力如山般压下。
“不能信它!”铁匠低吼,“谁知道这鬼东西是不是另一个陷阱!”
“但它提到了‘门扉’……”梅姨眼神闪烁,“那是‘深渊’核心区域的古老称呼……而且,它确实在安抚林深的混乱。”
灰隼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他看向我,目光灼灼:“林深,选择权在你。躺上去,你可能接触到‘铃’留下的、关于‘深渊’和你妹妹的真正秘密,但也可能落入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古老程序中。拒绝,我们立刻离开,但可能永远失去这个机会,并在外面陷入重围。”
选择?我有的选吗?妹妹的脸,那个挂着蓝色风铃的房间,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内心。我体内那些被暂时安抚的记忆碎片,也在隐隐骚动,它们对那所谓的“深度链接”流露出一种本能的……渴望。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知更鸟胸针,冰凉的金属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我链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我走向那台医疗床,冰冷的金属表面触碰到我的后背。当我躺下的瞬间,几条柔软的、闪着微光的银色传感带自动伸出,轻轻缠绕在我的手腕、额头和胸口。
“链接程序启动……”
“意识下沉准备……”
“投放引导信标:‘铃的记忆碎片-修复之心’……”
眼前猛地一黑,随即亮起奇异的光芒。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坠入了一个由无数流动的光线和破碎影像构成的漩涡。
· 我看到了一个宁静的花园。 年轻的铃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工具“缝合”一片破碎的树叶,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看,再破碎的东西,只要用心,也能修复……” 这段记忆充满了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是如此的完整而温暖,与我之前吞噬的那些痛苦碎片截然不同。
· 画面切换到一个简陋的工作台。 铃在灯下绘制着复杂的图纸,上面标注着“记忆结构图谱”、“情绪能量流导向”。灰隼(更年轻,眼神尚未如此沉重)站在她身后,低声讨论着。“……吞噬和焚毁都太粗暴了,隼老师。记忆是构成‘我们’的经纬线,断了,可以尝试接续,脏了,可以尝试清洗,而不是一把扯掉或烧光……”
· 然后是一场激烈的争吵。 在某个类似会议室的地方,铃与几个面容模糊、但气息强大的人对峙。“‘归零’是彻底的逃避!是更大的毁灭!我们需要的是‘修复’,是‘编织’!”她的声音激动,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知更鸟胸针。
· 最后……是塔顶。 白光吞噬一切的前一刻,铃将一枚闪烁着微光的、类似芯片的东西,猛地按入了控制台的一个隐藏接口,她回头看了灰隼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那段记忆里,我“听”到了她最后的意念:“……种子……己经种下……找到……新的‘编织者’……”
这些记忆碎片不再是混乱的冲击,它们像是一场被精心编排的叙事,向我展示着铃的理念、她的坚持,以及她最后的布局。她反对归零派的彻底毁灭,也反对管理局的掌控和净火的焚毁,她相信“修复”与“编织”才是出路。
而我就是她等待的“新的编织者”?这枚“种子”?
“引导结束。”铃的声音(或者说,她留下的程序)再次响起,将我从记忆的回溯中拉回,“开始深度链接第一阶段:记忆同调。”
周围的流光漩涡稳定下来,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如同由无数面破碎镜子组成的迷宫。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不同的记忆片段——有些是我的,有些是铃的,有些是噬忆魔吞噬来的陌生人的,它们交织在一起,光怪陆离。
“找到与你核心执念共鸣最强烈的‘镜象’,触摸它,完成同调。”
我的核心执念?妹妹!
我毫不犹豫地在迷宫中奔跑起来,目光扫过一面面镜子。我看到童年的林晚在对我微笑,看到她被带走时哭泣的脸,看到那个挂着蓝色风铃的门……但这些影像都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终于,我在迷宫深处,看到了一面与众不同的镜子。
镜子里没有具体的影像,只有一片深邃的、旋转的黑暗,黑暗中,有一点微弱的蓝色星光在闪烁,那星光的形状,像是一串风铃。同时,一股强烈的、与我血脉相连的吸引感从镜中传来!
是这里!
我伸出手,触碰那面镜子。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记忆吞噬都要庞大、都要精纯的记忆流,顺着我的指尖,汹涌地涌入我的意识!这不是痛苦的残渣,而是……一种关于“结构”,关于“连接”,关于如何梳理混乱、编织秩序的本源知识!是铃关于“记忆编织”的核心理解!
我的“编织者”力量在这股本源知识的灌溉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长、壮大!我仿佛能“看”到自己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开始自动排列、组合,形成更加有序的结构……
然而,就在我沉浸于这种力量提升的中时,异变再生!
那面镜子深处的黑暗突然剧烈翻涌,蓝色的风铃星光骤然变得刺眼!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意识,顺着这股记忆流,反向侵蚀而来!
那不是铃的意识!
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虚无、更加饥饿的存在!
一个沙哑、重叠、仿佛由无数绝望声音糅合而成的低语,首接在我意识核心响起:
“找到……你了……”
“脆弱……的……容器……”
“美味的……执念……”
“成为……我的……门……”
是“深渊”?!还是“深渊”中的某个古老意识?!铃留下的程序,不仅连接着她的记忆种子,也连接着“深渊”本身?!她是在利用“深渊”的力量进行修复,还是……她本身也成了“深渊”的一部分?!
我想挣脱,但那面镜子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死死吸住了我的手指!那股冰冷的意识如同附骨之疽,沿着我的手臂向上蔓延,试图污染我刚刚获得的“编织”之力,吞噬我的意识!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位意识干扰!”
“链接程序受到污染!”
“启动紧急剥离程序!”
铃的程序发出急促的警报。我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试图将我的意识从镜子上拽回来。
“不!小晚的线索!”我嘶吼着,不甘心就此放弃,那蓝色的风铃星光近在咫尺!
混乱中,我脑海中那个冰冷的观测者声音再次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
“检测到高位意识‘虚无之低语’介入!”
“协议变更!优先保护‘钥匙’载体完整性!”
“强制执行强制剥离!”
一股强大的、与我同源却更加霸道的力量,猛地从我意识深处爆发,不是“编织”,而是纯粹的、蛮横的“排斥”!
“砰!”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意识瞬间从那个记忆迷宫中被弹飞出来!
我猛地从医疗床上弹起,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缠绕在我身上的传感带无力地垂落下去,旁边的监测仪屏幕闪烁了几下,彻底暗了下去。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
灰隼、梅姨、铁匠都紧张地看着我。
“你看到了什么?”灰隼沉声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安全屋厚重的合金墙壁,突然传来了沉闷而连续的撞击声!
咚!咚!咚!
伴随着撞击声,还有一个通过扩音器传来的、冰冷而熟悉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深渊管理局肃清小组!立刻放弃抵抗,交出‘钥匙’,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追兵……己经到了!
而我,刚刚与“深渊”的意识有了第一次危险的接触,体内还残留着铃的“编织”知识和那冰冷存在的恶意低语。
我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仿佛还残留着镜子冰冷触感的手指,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我可能……己经不再是纯粹的“钥匙”了。
我成了门。一扇被无数目光窥视着的、摇摇欲坠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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