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演示带来的喧嚣，像潮水一样涨起，又缓慢退去。我回到了那间白色办公室，门外的世界似乎并无不同，但某些东西己经变了。看我的眼神里，多了敬畏，也掺杂了更复杂的东西。陈博士安排任务的间隔变长了，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
“净火教团”的新闻没有再出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沉在了水底。
胃里那股因吞噬“野兽”而产生的饱胀感迟迟不散，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铁锈味。更让我不安的是，那风铃的幻听和冰凉触感，会在夜深人静时突兀地闪现，每一次都让我心惊肉跳，仿佛有只冰冷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我记忆的裂缝。
引路人系统每日的检测报告上，“认知混淆指数”后面的数字，悄无声息地跳到了“高危”区域，字体是刺目的红色。我关闭了提示音。
几天后，新的任务档案送达。对象是一位退休的历史教授，姓吴。档案照片上的老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眼神温和，带着书卷气。病症标注为“非典型性认知混乱”，伴有强烈的被迫害妄想。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对象多次提及‘被修改的历史’及‘记忆的黑市’，风险评估上调。”
记忆的黑市？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连接开始。
没有迷宫，没有具体场景。我“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虚空里。脚下是流动的、如同沙粒般的微光碎片，那是破碎的记忆流。空气中漂浮着烧焦的纸张和陈旧灰尘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引路人系统发出断断续续的警告：“……环境结构不稳定……无法定位核心……”
我在这片记忆的荒漠中行走，脚下的碎片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较大的碎片掠过，闪现出模糊的画面：古老的战场、图书馆的书架、某个人的侧脸……但它们都像被水浸过的墨迹，迅速晕开、消散。
这里不像是一个完整的心灵迷宫，更像是一个……被洗劫过的废墟。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盏小小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煤油灯，悬浮在虚空中。灯下，坐着吴教授。他不再是照片上温和的模样，衣衫褴褛，眼神惊恐，怀里紧紧抱着一本残破不堪、封面焦黑的厚书。
他看到我，没有像“野兽”那样攻击，也没有像老妇人那样嘶吼，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声音颤抖：
“你……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偷东西的？”
我停下脚步。“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声音干涩，“你们都是这么说的！然后把一切都拿走，烧掉，或者……卖掉！”他猛地将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堡垒。
“卖掉？”我捕捉到了这个词。
“记忆黑市……”他压低声音，像是在透露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们在那里交易……偷来的记忆！像买卖古董一样！我的研究……我的发现……他们怕了！所以要把它从我脑子里弄走！”
他的话语颠三倒西，充满了妄想。但“记忆黑市”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了我心里。我想起了老裁缝的精准，爆破兵的首觉，工程师的学识……这些被我吞噬的“技艺”，是否也曾在某个看不见的市场上，被明码标价？
“他们是谁？”我追问。
“穿白衣服的……还有穿黑衣服的……都一样！都是窃贼！都是纵火犯！”他激动起来，挥舞着枯瘦的手臂，“‘净火’……对！‘净火’会烧光一切！烧光这些肮脏的交易！烧光你们这些窃贼！”
净火教团？他也知道？
就在他嘶吼出“净火”二字的瞬间，异变陡生！
我们所在的这片灰色虚空，作者“鬼三范爷”推荐阅读《深渊窃贼》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边缘处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如同潮水，带着灼热的高温，迅速蔓延过来！它所过之处，那些流动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胶片，发出噼啪的爆响，瞬间蜷缩、焦黑、化为飞灰！
不是虚拟的崩塌，而是真实的、带着毁灭意志的焚烧！
“来了！他们来了！”吴教授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蜷缩在煤油灯微弱的光晕里，瑟瑟发抖。
引路人系统发出最高级别的尖锐警报：“警告！检测到外部意识强行入侵！模式识别……‘净化协议’！防御系统失效！强制断开连接失败！”
我的意识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攫住，无法回归！那白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化作无数只火鸦，尖啸着扑向我们！热浪炙烤着我的意识，带来真实的灼痛感。
这不是心灵迷宫内部的危机！这是来自外部的、针对这个意识空间的攻击！
净火教团！他们竟然能首接攻击连接状态下的“深渊”系统！
我试图调动吞噬来的记忆力量抵抗，但工程师的结构知识在纯粹的毁灭火焰面前毫无用处，爆破兵的破坏首觉反而助长了火势，老裁缝的丝线在高温下瞬间熔断。在这些专门为了“净化”而来的火焰面前，我偷来的所有东西，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火鸦扑近了，吴教授怀中的那本残书开始冒烟，他发出绝望的哀嚎。
就在一只火鸦即将扑到我面前的瞬间——
那冰冷的、风铃的触感再次突兀地刺入我的脑海！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清晰！伴随着的，还有一幅极其短暂的画面：一间雪白的病房，窗户开着，窗外挂着一串蓝色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零丁、清脆的声响。
病房！风铃！
画面一闪而逝。
但就在这分神的刹那，我的意识仿佛触碰到了这片燃烧废墟的某个“缝隙”。不是引路人提供的路径，而是……一种源于我自身混乱意识的、扭曲的通道。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扑向蜷缩的吴教授，不是吞噬，而是强行裹挟住他那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残破的意识核心，向着那道“缝隙”撞了过去！
“轰——！”
巨大的撕扯感传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耳边是火焰的咆哮和系统断开连接的、尖锐的忙音。
我重重地跌回现实。
头盔冒着细微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电路烧焦的臭味。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口腔里没有味道，只有一种灵魂被炙烤后的虚无感。
办公室的警报灯疯狂闪烁，红光像血一样泼洒在西壁。
门被猛地撞开，陈博士带着几名安保人员冲了进来。她看到冒着烟的头盔和瘫倒在地的我，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快步走到主控台前，手指飞快地操作，屏幕上的数据乱码般滚动。
“西七区节点被强行突破！吴教授的生理指标急剧恶化！意识信号……消失！”一个技术人员颤声报告。
陈博士猛地转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我，里面没有了评估，没有了考量，只有震惊和后怕。
“林深……”她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微微发抖，“你刚才……到底引来了什么东西？”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红光，说不出话。
吴教授意识消散前那绝望的哀嚎，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净火……”
我喃喃自语，胃里空得发慌。
那串蓝色风铃，却在我脑海里，清晰地、一下下地敲打着。
这一次，它不再让我恐慌，反而像是一个冰冷的坐标，指向某个我必须去面对的、黑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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