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
齐月宾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将抄写好的最后一张经文整齐叠好。
禁足的这些日子，她没有半分焦躁，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起身，对看守的婆子道：“去回禀福晋，就说我日夜抄经，心有所感，想为年侧福晋那无缘的孩儿烧些纸钱，求一份心安。”
这话很快传到了宜修耳中。
宜修正在品茶，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悲悯的、胜利者独有的笑容。
「可怜虫。」
「到了现在，还在演这副姐妹情深的戏码给谁看？」
但她面上依旧是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难为她有这份心。”
宜修放下茶杯，温和地吩咐道：“既然如此，便允了她。”
“让她去吧，就在清凉轩外头，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多派两个人跟着，别让她伤心过度，再出了什么岔子。”
“是。”
* * *
夜，深如浓墨。
冷风卷着败叶，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打着旋，发出呜呜的声响。
齐月宾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身后跟着两个监视的宫女，缓步走向王府最西边的角落。
她的脚步很慢，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吹倒。
就在离清凉轩还有一段距离的拐角处，齐月宾忽然捂住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子一软，靠在了墙上。
“哎哟……”
身后的宫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齐主子，您怎么了？”
齐月宾的脸色“煞白”，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虚弱。
“许是……许是夜里风大，着了凉，肚子疼得厉害。”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假山。
“你们……你们先去那边避避风，让我一个人缓一缓就好。”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敢强逼，便听话地退到了远处。
她们只当这位失势的侧福晋是身子弱，吹不得风。
却没看见，在她们转身的瞬间，齐月宾眼中所有的痛苦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她看准时机，提着灯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假山后的阴影里！
清凉轩破败的院墙下，颂芝早己等候多时。
她看到那点熟悉的灯光，立刻从暗处闪身出来，压低声音道：“主子，这边！”
齐月宾没有半句废话，跟着颂芝，悄无声息地闪进了一间早己废弃的、堆满杂物的柴房。
柴房里，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
吱呀——
房门被从里面轻轻关上。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从柴草堆后面站了起来。
是年世兰。
借着齐月宾手中灯笼里那豆大的、微弱的光，两个女人的视线，在时隔一世之后，第一次，如此平静地交汇。
没有恨。
没有怨。
只有一种死过一次才懂的、彻骨的默契。
年世兰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笑意。
“上一世，你我斗了一辈子，蠢得可怜。”
齐月宾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她平静地回答：
“这一世，我们要让他们，悔不当初。”
【结盟爽】！
无需更多的言语！
无需更多的试探！
两个曾经的宿敌，在这一刻，用最简单的话语，缔结了最牢不可破的盟约！
“胤禛。”
年世兰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吐一口毒。
“昨夜，他亲口在我耳边说，这个孩子，留不得。”
齐月宾的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寒意。
“果然是他。”
“还有宜修。”年世兰继续道，“她收买了太医，将我的‘小产’，做成了一场天衣无缝的意外。就连我被送到这清凉轩，也是她一手安排。”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得真好。”
齐月宾冷笑。
“别忘了，还有宫里那位德妃娘娘。”
“若没有她的默许，宜修哪来的胆子？胤禛又怎会如此决绝？”
一个个名字，从她们口中说出。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笔血债！
前世今生所有的恨，在这一刻，汇聚成了同一个目标！
“所以，”年世兰看着齐月宾，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
她在黑暗中，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保住我腹中这个孩子。”
“他不仅是我的孩子，更是我们复仇的利刃！我要让他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将来，亲手夺走胤禛最看重的一切！”
接着，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声音冷得像冰。
“第二，让他们，血债血偿！”
“胤禛、宜修、德妃……所有害过我们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齐月宾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黑暗中，年世兰伸出了手。
齐月宾没有任何犹豫，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
两只曾经为了同一个男人争斗不休的手，在这一刻，为了共同的仇恨，决绝地握在了一起。
冰冷，而坚定。
“从今往后，你我，便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刀与盾。”
年世兰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计己定。
但最现实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年世兰松开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眉头微微蹙起。
“张婆子那条线，能解一时之急，却非长久之计。”
“最要紧的是，我这肚子，再过一两个月，就瞒不住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清凉轩内外都是他的人，一旦显怀，就是死路一条。”
齐月宾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确实是眼下最棘手，也最致命的问题。
“我们需要一个大夫。”
年世兰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
“一个医术高明，家世清白，最重要的是，能守住这个惊天秘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替我们办事的自己人。”
“可这样的人……”
去哪里找？
这偌大的京城，谁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来趟这趟浑水？
柴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复仇的棋盘己经展开，但第一颗棋子，却迟迟无法落下。
就在这时，齐月宾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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