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书房。
空气冷得像冰。
下人领着二阿哥弘时进来时，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片死寂。
弘时一脸的不耐烦。
他刚从外面与几位新结交的“诗友”饮宴回来，带着几分酒气，正觉酣畅，却被父亲一道冷冰冰的命令叫了过来。
“儿臣，给阿玛请安。”
他懒洋洋地行了个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羁。
胤禛坐在书案后，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将手边一沓整理好的纸张，随手扔了出去。
哗啦——
纸张散落一地，雪片似的铺在弘时脚边。
上面，是一个个名字，一次次宴饮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有几句席间的狂言妄语。
“捡起来。”
胤禛的声音，没有温度。
弘时愣了一下，脸上的不耐烦终于褪去，换上了一丝错愕与不服。
他弯腰捡起几张，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阿玛，您派人跟踪我？”
他的语气里，满是质问。
胤禛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看得弘时心头猛地一跳。
“你管这叫跟踪？”
胤禛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本王是在看，我胤禛的儿子，是如何与一群乱臣贼子，称兄道弟，议论朝政的！”
“他们不是乱臣贼子！”
弘时正值叛逆，最听不得这种话，想也不想便反驳道。
“他们都是满腹才学的读书人！儿臣与他们以文会友，何罪之有？！”
“以文会友？”
胤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李绂，张廷璐……这些人，哪个不是当年老八门下的走狗？”
“他们腹中的才学，是用来非议新政的才学！是用来为你八叔鸣不平的才学！”
“你与他们混在一起，是想做什么？！”
“也想学你八叔，在本王背后，结党营私吗？！”
最后一句，胤禛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弘时被这股帝王之怒震得脸色发白，却依旧梗着脖子。
“儿臣没有！儿臣只是觉得他们有才！阿玛您太多心了！”
“多心？”
胤禛猛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你竟说本王多心？”
“胸无大志，不分忠奸！蠢笨至斯，无可救药！”
他指着弘时的鼻子，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来人！”
“给本王拿家法来！”
苏培盛双腿一软，立刻跪了下去。
“王爷息怒！二阿哥还小，您……”
“你闭嘴！”
胤禛一声怒斥，苏培盛顿时噤若寒蝉。
很快，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便捧着一条厚重的板子，走了进来。
弘时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再叛逆，也知道家法的厉害，那是真会打死人的！
“阿玛！儿臣没错！”
他还在嘴硬。
“好，很好。”
胤禛怒极反笑。
“给本王打！狠狠地打！打到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侧福晋李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扑倒在胤禛脚下，哭得梨花带雨。
“王爷！王爷饶命啊！”
“弘时他还是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您好好教导便是，何至于动用家法啊！”
她的哭喊，毫无章法，句句都在火上浇油。
胤禛低头，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
“孩子？”
“他己经到了分府的年纪！连谁是忠谁是奸都分不清，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王爷，臣妾……”
李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磕头。
“弘时他就是性子单纯，被人骗了！您饶了他这一次吧！臣妾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他！”
“管教？”
胤禛的怒火，终于从弘时身上，彻底蔓延到了李氏身上。
“慈母多败儿！你若懂得管教，他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指着李氏，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厉声斥责。
“身为皇子生母，不思为本王分忧，反而教子无方，纵容他与罪臣余孽往来！”
“李氏！你可知罪？！”
李氏彻底懵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来求情，怎么反倒引火烧身了。
她瘫在地上，只知道哭。
“来人！”
胤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侧福晋李氏，教子无方，言行失德，即日起禁足于自己院中，闭门思过！”
“着她抄写《女则》百遍！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府中庶务，她也不必再管了！”
收回管家权！
这比打她一顿还让她难受！
李氏的哭声，瞬间变成了绝望的哀嚎。
胤禛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如死灰的弘时身上，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二阿哥弘时，禁足于阿哥所！”
“每日功课加倍！所有与外界的往来，全部断绝！”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本王！”
说完，他拂袖转身，重新走回书案之后，仿佛刚才那场雷霆风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前院，彻底乱了套。
板子落在身上的闷响，弘时压抑的痛呼，李氏撕心裂肺的哭喊，混杂着下人们惶恐的脚步声，传遍了半个王府。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给吓傻了。
下人们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点声响引火烧身。
整个王府的注意力，都被死死地钉在了前院。
再无人去关注那个“疯了”的年侧福晋。
也无人去理会那个“病着”的齐侧福晋。
* * *
消息，像风一样，传到了碎玉轩。
齐月宾听着心腹丫鬟的回报，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她走到窗边，看向清凉轩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微笑。
她对着空气，仿佛在对那个看不见的盟友说话。
“火，点起来了。”
“现在，该我们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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