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内，烛火狠狠跳了一下。
齐月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钉子，砸进了寂静的空气里。
“火，点起来了。”
“现在，该我们准备了。”
前院的混乱，李氏的禁足，弘时的受罚，这一切都像一场恰到好处的暴风雨，暂时遮蔽了胤禛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这是她们用命赌来的窗口期。
决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齐月宾甚至没有坐下，转身便走到了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
她提笔，手腕稳得像一块石头。
上面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金疮药、烈酒、干净的棉布、剪刀、烈性人参片……
还有几味只有资深稳婆才看得懂的催产、止血的虎狼之药。
一张接生所需之物的清单，在她笔下迅速成型。
写完，她将纸条折好，递给心腹宝鹃。
“还是老规矩，分三次，交给温太医。”
“告诉他，就说我旧疾复发，心口疼，需要加几味猛药调理。”
“是！”
宝鹃接过纸条，没有半分犹豫，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齐月宾的计划滴水不漏。
王府的采买被盯死了，但她自己的药方，却是最安全的通道！
因为她的“病”，早己是整个王府人尽皆知的事。
一个病入膏肓的废人，用些猛药吊命，再正常不过。
谁也不会怀疑，这些伪装成活血化瘀、益气补虚的药材，最终会汇集到一处，拼凑出一套完整的救命家当。
物资，解决了。
但齐月賓的心，却丝毫没有放松。
她走到窗边，看向清凉轩的方向，眉头紧紧锁起。
最难的，从来不是东西。
是人。
* * *
清凉轩。
年世兰收到了齐月宾传来的消息。
只有两个字。
“人手。”
她的指尖，在那两个字上轻轻划过，冰凉的触感，首透心底。
没错，人手。
接生的嬷嬷，还有……运送孩子出府的人。
这两个人，必须是绝对的自己人，是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陪她们一起疯的人！
王府里的奴才？
年世兰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里面的人，不是皇后的眼线，就是胤禛的耳朵，没一个是干净的。
用他们，等于自寻死路。
那么，人从哪里来？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瞬间划过！
娘家！
普天之下，若还有能让她毫无保留信任的人，便只剩下她的兄长，年羹尧！
年世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她立刻铺开纸笔，一封信一蹴而就。
信上的内容，言辞恳切，又带着几分“疯癫”后的脆弱。
她告诉兄长，自己“小产”后身子大亏，又受了惊吓，夜夜噩梦，总觉得府里的奴才要害她。
她想念家里的味道，想念幼时照顾她的几个嬷嬷。
她求兄长，务必来王府探望一次，并为她送几个家里的仆妇进来，好让她安心。
这封信，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一个刚刚“失子”又“失心疯”的妹妹，提出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任何一个兄长，都无法拒绝。
信，通过那条早己打通的秘密渠道，被火速送出了王府。
* * *
三天后。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的马车，停在了雍王府的门前。
他来了。
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风尘仆仆。
胤禛亲自出迎，给足了这位手握重兵的大舅子颜面。
两人在前院书房寒暄了半个时机，说的都是西北的战事。
终于，年羹尧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王爷，舍妹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胤禛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惋惜。
“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的。”
“哎，是臣教妹无方。”年羹尧一脸愧疚，“臣想去看看她，不知是否方便？”
“去吧。”胤禛挥了挥手，“兄妹连心，你去劝劝她，或许能好些。”
得了许可，年羹尧立刻赶往清凉轩。
一踏入院子，一股死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屋子里，光线昏暗。
年世兰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窗边，抱着一个枕头，嘴里念念有词。
那副模样，与下人描述的疯癫之状，一模一样。
年羹尧的心，狠狠一揪。
“兰儿。”
他轻声唤道。
年世兰像是没听见，依旧抱着枕头，痴痴地笑。
年羹尧走上前，就在他准备开口安慰时，那个“疯了”的妹妹，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清明得像一汪寒潭！
哪里有半分疯癫？！
“哥。”
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怀孕了。”
轰隆！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年羹G尧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怀孕了？
她不是……
“王府上下，所有人都以为我流产了，疯了。”
年世兰没有给他任何消化的时间，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
“这是我和齐月宾做的一场局。”
“为的，就是保住我肚子里这个孩子！”
“一个流着年家血脉的，皇长孙！”
皇长孙！
这三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年羹尧的心上！
他戎马一生，杀伐决断，此刻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震惊，骇然，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狂喜与野心！
他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这个孩子一旦平安降生，对整个年家，意味着什么！
那是泼天的富贵！是家族百年不倒的基石！
“我需要人。”
年世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我需要几个绝对忠心，嘴巴比石头还硬的家生子仆妇。”
“一个，要懂接生。”
“另外两个，要胆大心细，能替我办一件掉脑袋的事。”
年羹尧没有问是什么事。
他只是盯着妹妹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疯狂与决绝！
许久。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三天之内，人会送到。”
* * *
前院，弘时被罚的风波还未平息。
整个王府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那对倒了霉的母子身上。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侧门驶入了王府。
守门的护卫只扫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大将军府给自家疯了的小姐送几个伺候的下人，再正常不过。
马车，径首停在了清凉轩的院门外。
车帘掀开，三个面容沉静、眼神精悍的中年仆妇，依次走了下来。
她们走进院子，来到年世兰的面前，齐齐跪下。
没有多余的言语。
只有一个最标准的主仆大礼。
内外接应，成功！
最关键的人员部署，在这场瞒天过海的大戏中，悄然完成！
万事俱备。
当天深夜，齐月宾的密信，准时送达。
信上，只有一句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们……还需要一具合适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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