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从腹部深处炸开。
像有一把烧红的铁钳，在狠狠绞动她的五脏六腑！
年世兰的身体猛地弓起，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锦被里。
“颂芝！”
她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发动了！”
守在床边的颂芝，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她看着自家主子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眼神锐利的脸，瞬间找回了主心骨！
“是！”
颂芝猛地转身，冲出内室，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都动起来！”
“快！”
一声令下，整个死寂的清凉轩，像一架被瞬间激活的精密机器，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早己准备好的热水，一桶桶被抬进偏房，炭火烧得通红，却没有一丝多余的烟气。
干净的布巾、剪刀、烈酒，被迅速送入产房。
年羹尧送进来的那两位年家仆妇，此刻成了绝对的主心骨。
其中一位姓张的嬷嬷，五十岁上下，面容沉静，一双手布满厚茧，一看便是经验老到的接生婆。
她只扫了一眼年世兰的情况，便立刻沉声发号施令。
“关窗，落帘！”
“颂芝，带两个嘴严的，在外屋守着，烧水传递东西！”
“周嬷嬷，你跟我进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
没有任何慌乱的尖叫，没有任何多余的脚步声。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脸上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决绝。
她们都知道，今夜这一关，闯过去，就是生；闯不过去，就是死！
是清凉轩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一起死！
* * *
齐月宾坐在外屋的太师椅上，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她没有进去。
她的战场，在外面。
她亲自守着通往内室的门，一双眼睛，如同暗夜里的猎鹰，死死盯着院子里的一切风吹草动。
任何一点异样的光影，任何一声计划外的虫鸣，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产房内，压抑的、野兽般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每一次，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齐月宾的心上。
她能想象到，那个女人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忽然，院墙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巡夜的护卫！
齐月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袖中，握住了一柄冰冷的匕首。
产房内的喘息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脚步声在院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虚惊一场。
齐月宾缓缓松开匕首，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而产房内，更加痛苦的闷哼声，再次响起。
年世兰死死咬着一块被叠得厚厚的布巾，那块布巾，早己被她的冷汗与口水浸透。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涌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碎！
她想喊。
想用尽全身力气，发泄出这非人的痛苦！
但她不能！
她知道，墙外有无数双胤禛的眼睛，无数双宜修的耳朵！
任何一声失控的尖叫，都会为她和孩子，招来灭顶之灾！
“侧福晋，跟着我呼吸！”
张嬷嬷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根定海神针。
“吸……缓缓地吸……”
“吐……对，把力气省下来，用在刀刃上！”
她经验老道，不断地用浸了温水的布巾，擦拭着年世兰额上的汗水，指导她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去对抗这生产的剧痛。
颂芝和另一个丫鬟，则手脚麻利地更换着身下被血水染红的布垫。
整个产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汗水的味道。
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了实质。
* *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从深夜，到黎明。
年世兰的体力，正在被飞速地消耗。
她的意识，开始阵阵发黑，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光影。
“不行……嬷嬷……我没力气了……”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侧福晋，您再加把劲啊！”
张嬷嬷的额上，也见了汗，声音里透着一股焦急。
“胎儿的头，有些偏，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险！”
“危险”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守在外屋的齐月宾耳朵里！
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起身，端起桌上一碗早己备好的、加了烈性参片的浓参汤，推门而入！
“都让开！”
她快步走到床边，不顾年世兰满身的血污，半跪在床榻上，将她的头揽进自己怀里。
“年世兰，看着我！”
齐月宾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想让你前世的悲剧，再重演一次吗？！”
“你想让你腹中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憋死在里面吗？！”
“你不是要复仇吗？！你不是要让所有害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吗？！”
“现在放弃，你对得起谁？！”
句句诛心！
年世兰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
她看着齐月宾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焦急与冷酷的脸，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重新涌了上来！
“喝下去！”
齐月宾将碗凑到她嘴边，一勺一勺，将滚烫的参汤，强行灌进她的喉咙！
参汤的苦涩与滚烫，瞬间激活了她几近枯竭的身体！
“想想你的孩子！”
齐月宾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
“他正在里面，陪着你一起拼命！”
“你这个做额娘的，难道要先认输吗？！”
“啊——！”
年世兰猛地爆喝一声！
那不是失控的尖叫，而是积蓄了所有力量与意志的、最后的咆哮！
她死死抓住齐月宾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
在这一刻，她们不再是敌人，不再是盟友！
而是两个为了同一个目标，将性命捆绑在一起的疯子！
“用力！”
张嬷嬷见状，立刻抓住时机，大喊一声！
产房内，所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年世兰感觉自己即将被撕成两半，彻底昏死过去的时候——
“哇……哇……”
一阵微弱的，如同小猫叫一般的啼哭声，终于，在这死寂的产房之内，清晰地响了起来！
成功了！
孩子，平安降生了！
“生了！生了！”
周嬷嬷喜极而泣，声音都在发抖！
张嬷嬷手脚麻利地剪断脐带，用早己备好的柔软襁褓，将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包裹起来。
她抱着孩子，快步走到床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恭喜侧福晋！贺喜侧福晋！”
她将襁褓举到年世兰的眼前，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
“是个小阿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阿哥啊！”
年世兰虚脱地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在襁褓中微微蠕动的小生命。
他那么小，那么脆弱。
可那一声啼哭，却像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仙乐。
两行滚烫的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然而，这劫后余生的温情，只持续了不到三息。
齐月宾冷静得可怕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盆冰水，将所有人的狂喜瞬间浇灭。
她站起身，擦去手上的血污，眼神没有半分温度。
“别耽搁。”
“该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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