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将屋檐下的阴影切割成明暗两半。贺州坐在门槛上，膝头摊着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本草图鉴》。这是刘暖祖父留下的手抄本，里面除了工笔绘制的草药图形，还密密麻麻标注着性味归经与炮制要点。
他的手指抚过“益母草”的插图，旁边小楷注着“活血调经，利水消肿”。目光在“孕妇慎用”西字上停留片刻，又翻到“艾叶”那页，看到“温经止血，散寒止痛”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刘暖正在院中翻晒前几日采回的艾叶，听到书页翻动的簌簌声，抬头望去。见贺州看得专注，她并未打扰，只将晒得半干的艾叶收拢到竹匾里，搬到他身旁。
“若要久存，需制成艾绒。”她声音平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与他听。
贺州合上书，看向竹匾里青褐色的叶片。“如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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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两人坐在檐下的阴凉处。刘暖取来一个厚实的石臼，将晒干的艾叶分批放入。贺州接过石杵，试探着力度开始捣舂。起初动作生疏，艾叶碎屑飞扬，在阳光下如同金色的尘雾。刘暖并未指点，只在他力道过猛时，伸手虚虚挡了一下石臼边缘。
“轻缓些，”她声音不高，“取其绒，非碎其骨。”
贺州动作微顿，调整了力度。石杵落下变得均匀而有节奏，沉闷的撞击声里，艾叶渐渐褪去茎秆，化作细软的绒絮。空气中弥漫开艾草特有的辛烈香气，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刘暖在一旁筛选捣好的艾绒，用细箩筛去粗梗。她的手指在绒絮间翻飞，动作熟稔如呼吸。偶尔抬眼，看见贺州专注的侧脸，额角因持续用力渗出薄汗，几缕黑发垂落额前，他也无暇去拂。
待所有艾叶捣完，筛出的艾绒在竹匾里堆成一座蓬松的小山。刘暖取来桑皮纸，裁成长条，演示如何将艾绒卷成紧实的条状。贺州学着她的动作，指尖略显笨拙地捻动，第一个艾条做得松垮歪斜。
刘暖没有笑他，只将自己卷好的那个递过去：“如此松紧便可。”
他接过对比，沉默片刻，拆开自己那个，重新卷过。这一次，艾条的形状规整了许多。
日头西斜，檐下的影子拉长。两人脚边堆起数十根粗细均匀的艾条，辛烈的香气萦绕不散。贺州放下手中成型的最后一根，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背。
刘暖将艾条分批捆好，抬头见他正望着满院晒着的各类药材出神。暮色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那双总是带着锐利戒备的眸子，此刻映着药圃的青翠，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宁和。
“明日，”她忽然开口，“镇上有集，可要同去？”
贺州转回目光，落在她沉静的眉眼间，微微颔首：“好。”
晚风拂过，带着艾草的余香，将这一声应答吹散在渐起的蝉鸣里。
天未亮透，山间还笼着薄雾，刘暖与贺州便踏上了去往镇集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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